小罗还混在小高家的客厅。
萧橪把安晴的新邮箱地址递给小罗。
“就只有这个,你给她写信。她如果愿意回,你们就有戏;要是不回,你就放弃吧。”
“别呀,我可不想放弃。”
“你以前在剧组那个女的,后来不是和别人搞到一起了吗?她现在又回来找你,你能接受吗?”
“不能。”
“那安晴不一样?”
“不一样,我是男的呀。这事儿男女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人。”
“说得轻巧,等回头朱老师抛弃你的时候,看你怎么说。”
萧橪嘴角牵动了一下,反常地没有回怼。
小罗正有些奇怪,“咦,姚迪!” 小高忽然指着电视屏幕叫起来。
“我操,难怪最近见不到这小子,他家出大事儿了!”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我国外交部对米国政府无端羁押中国籍人工智能科学家姚远提出了严正抗议。镜头扫到了姚远亲人在家中一筹莫展地情景。姚迪站在憔悴苍老的父母旁边,正在安慰他们。萧橪瞟了一眼,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默默地走出客厅,走到阳台上。
小罗赶紧凑到电视跟儿前,“啥,啥,啥,姚迪他哥出事啦!”
屏幕上镜头转换,唯真在深蓝色的布景前出现,她用中英文发表了家属申明。她语气沉痛而舒缓,克制却不失力量,她代表家属抗议米国政府的霸权行径,发生在姚远身上的暴行给这个曾经美满的家庭带来了沉重的阴霾。
小高和小罗张着嘴,对望了一眼,“朱老师……”
然后俩人又一起望向萧橪。
萧橪立在阳台上,没有回头,屋里电视传来的声音仿佛进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身影在北京艳丽的蓝天下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鸽群响着鸽哨从头顶飞过。他颀长而孤单的背影,镌刻在首都繁华的都市背景上,定格成了一副画,看不出悲喜。
小高回首揍了一下还完全处于懵比状态的小罗,“就你个乌鸦嘴!”
蓝天在头顶闪耀,远处的山峦上云层肥厚,都市的楼群鳞次栉比。萧橪站在阳台上,风从脚底吹上来,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
这鲜活的沸腾的都市,此刻不知生活着多少人,象蚂蚁一样在红尘中奔忙。萧橪想到了柳涣涣光鲜的礼服;超市猥琐的大叔;自己时而清明,时而糊涂,总在吵嘴中的父母;以及现在在屋子里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伙伴。
这是他们熟悉的生活,每天都在身边上演的喜怒哀乐。
而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众生之上,代表着人类智慧最高结晶的人工智能,正从云端俯瞰着这座城市。从人手一机的美颜算法,到千千万万的车载导航;从密密麻麻的路口探头,到婴儿床边一闪一闪的红外警报。AI无所不在。
曾几何时,这张由科技工作者精心织就的大网早已经细细密密地铺在城市之上,渗透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
大多数的人会懵懵懂懂的度过一生,终其一生不会察觉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总有些人,却是在补天、织网,在拼尽全力,以一己之力改变着数以千万计的人的生活。在人类智慧最前沿阵地上,是先行者孤独却前途未卜的身影。
姚远,宁主任,唯真,他们这样的人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萧橪知道,他们的世界,他只能窥探,却始终无法进入。
但他清楚这些人中,有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骄傲,也是他最隐秘的疼痛。
萧橪父母是到了北京机场之后才看到唯真的新闻的。
机场里的公众屏幕滚动播放着我国人工智能科学家姚远被米国政府无理扣押的新闻,唯真在镜头前用中英文代表家属发表了申明,谴责了美方的行径。随后她在家中接受了记者采访,视频中,姚远和她的结婚照被放大,一对年轻的科学家伉俪,对比着如今姚远父母和她憔悴的面容,让观者无不动容。
“人工智能科学家?”
“姚远?唯真的老公?这是啷个回事?”
夫妻俩面面相觑。
一天前他俩刚刚得知萧橪小姨偷拿了户口寄往北京了,虽然小五妈妈辩解说这是萧橪要求的,但萧爸爸还是立刻急了。他冲着萧妈妈发火。
“这次可是你妹妹搞事儿哈。不行,咱得赶紧上北京,咱得跟孩子说个明白,不能让他和唯真觉得我们是反对这门婚事的。婚姻大事,父母的祝福不能缺席!”
萧妈妈虽然心里怪自己的妹妹多事,但嘴上还是不认输,“走起,赶紧去北京斗是了。说啷个多干啥子嘛。”
萧橪来机场接他们,一见面就不停抱怨,“你们来也不早说一声,要上飞机了才通知我接机。我马上要回蕲州拍戏的。这要是错过了怎么办?”
“难道还把你们两个老的甩在机场不成?”
一路上萧爸爸和萧妈妈也不敢问。到了新家,家具已经到了大半。工人正在往屋子里搬运安装,屋子里乱七八糟的。
“来了也好,正好帮我收拾一下。”做儿子的对当妈的可不客气。
萧爸爸和萧妈妈看着这明显是为结婚准备的新家具,更是吃惊。
晚饭时,工人们都走了,屋里的家具已经基本就位,新家有了雏形。
萧妈妈用着简陋的厨具搞了几个菜。一家人坐在餐桌旁。
“哎呦,你这个厨房虽然大,但家伙什也太不全了,你结婚,妈妈给你买套好的。”
一直没有看到唯真身影的萧爸爸赶紧用眼神阻止妻子。
萧橪勉强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你买花色素淡点儿的。唯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萧妈妈和萧爸爸对了一下眼神。萧爸爸打开了餐桌旁的电视机。又是一则严正申明,穿插着唯真的最新采访。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短短的头发,脸上是淡淡地哀戚,看上去就像两年前他俩刚刚遇见的那样。
萧橪看了一眼,也没说话,继续吃饭。
萧妈妈忍不住问了,“这到底是啷个一回事儿?啷个说她是那个科学家的老婆?”
萧橪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你娃儿解释一下,你妈憋了一天了。”萧爸爸也忍不住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和她的事儿你们别管,管也管不了。”
“是不是分手了?我就说你这个热度撑不到半年,你看果不其然!”萧爸爸对萧橪这回避的态度很是不满,立刻就要上火。
萧妈妈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看向儿子。
萧橪死死地盯着电视,眼里蓄满泪。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把。
“她还挺上镜。”
萧橪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北京,回到了蕲州影视城。
柳涣涣的助理又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天后,天后正看着新闻,一时也有点懵。“朱小姐这做得也太绝了。”
她想起刘石辉编造的萧橪的撩妹小丑闻,他跟她解释萧橪现在热度高,放他的丑闻才可以将柳涣涣自己那条酗酒的消息热度压下来。刘石辉现在正在热烈地重新追求她,事无巨细替她谋划,仿佛多年前初识时的暖男大叔。
这次酗酒新闻的事件处理,是刘一手操作的,他一向精于此道。柳涣涣正讨厌萧橪的为人,用他顶包,她也就默许了。
只是她还是不敢相信,那么拙劣的娱乐圈常见新闻居然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朱小姐可是连高清视频都能一眼识破的人工智能专家,我被她骗了?还是她骗了我?
冤家路窄,偏偏她和萧橪在宋城酒吧二楼相遇了。
“萧橪。”
萧橪看了她一眼,爱答不理的,也不说话。
“朱小姐的事情,我很遗憾。”
他哼都不哼一声,抬脚就走。
“我没想到朱小姐会真的相信那新闻。”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以后别想了,没结果。”
他不回头,只是冷不丁地抛下一句话。
猩红的指甲掐着柳涣涣的掌心,无论她怎样客气,萧橪对自己都是一贯的冷漠疏离。哪怕没有了唯真。他也是这副死人脾气。
男子搂着她的肩,“涣涣,别跟愣头青一般见识。”
北京,姚迪和舒蓓陪着姚妈妈四处上香。京郊的各大寺庙都走遍了。
舒蓓理解姚妈妈为了大儿子病急乱投医的焦急心情,可是夏天的北京,日头实在是毒。虽然寺庙里大多古木森森,但隔三岔五地跑一趟,也是够呛。
“你妈怎么这么热衷烧香拜佛。偏偏你哥还是科学家。”舒蓓和姚迪坐在树荫里,远远看着在庙里跪拜的姚妈妈。
“我哥是我家的异类。我随我妈,我就是胸无大志的人。”
姚迪是北京胡同里长大的散淡孩子,说胸无大志过了,但确实是没几个小伙伴上进。他不愁吃穿住房,也不愁没戏演,也许这也是他天生好脾气的来源。
舒蓓和他在一起最轻松。她以前总是拧着劲儿要打拼,现在跟着姚迪也开始慢下来了,一回北京就跟着他游山玩水。虽然只是为了陪他妈妈。
舒蓓一周前从上海下戏回京休整,姚迪已经在家歇了好几个月。上次萧橪给她和姚迪推荐了一个戏。舒蓓接了,只是从原本人设是海归创业的女一,被改成了恋爱脑女三,她倒是也没气馁。新人在这个圈子里不受欺负是不可能的。
那个戏姚迪则干脆没接,只因为要在上海拍,北京人眼中上海也只是外地。他一来是家中事多,二来从来远一点的戏,他都是不接的。他宁愿在京郊拍点小角色。
“你哥这事,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新闻轰炸过两轮,后续热度也降下来了。新的热点不断涌现,互联网的记忆不过一个月。只有至亲们的心中,依然沉重如山。
“不知道,我嫂子在忙。”宁主任只和唯真联系,她后来又接受了好几次采访。
“大萧呢?”上次解开误会之后,舒蓓就再也没有直接和萧橪联系过。自从她清楚唯真和萧橪的关系之后,她就强迫自己放手了。不光是因为萧橪,也是因为唯真。
现在在她的认知里,唯真萧橪后来又不知为何分了手。随后唯真和姚远复婚了,紧接着姚远又不幸被米国扣押。这一连串的事件,无论是对萧橪,还是对唯真,舒蓓也不是不跟着揪心的。
“拍戏呢,贷款狗。”
舒蓓撇了撇嘴。“他太惨了。”
“咋啦,心疼啦。”姚迪想开个玩笑。
“有点。”舒蓓大方地回答,反问他,“你不心疼?Sabrina姐姐?”
姚迪揉了揉手中的树叶子,老实回答。“我也心疼。可是我帮不上她的忙,除了让我照顾爸妈以外,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电话打了她都不接,从来都是她主动联系我。”
“你也知道,你哥的事情性质特殊。不能怪她。”舒蓓安慰他。
“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