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真确实不接姚迪的电话,因为她人不在国内,而是在米国。我国的强烈抗议之后,美方虽然还是以校园性丑闻案为由,扣押着姚远,却也不得不允许家属探视。为了探视方便,唯真索性在领事馆的安排下租了房,这几个月她和姚远见面了四五次。
宁主任把姚远的代码包都给了她,她尝试把这些片段拼凑起来,试图用反向工程还原姚远的算法。每次探视,姚远和她的对话都是有严密监视的。
鉴于他俩的对话每一句都会被拿回去分析。唯真特别小心谨慎。好在姚远也是智商足够高的人,看到唯真的第一眼就开始深情款款地诉说衷肠。他俩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眼泪中度过的。唯真边说边哭,不断地回忆俩人在学校一起读书的事情,姚远听得万分仔细。
唯真提到一些并不存在的教学楼,以及他俩之间并不存在的恋爱纪念日,姚远开始意识到唯真是在向传达某种信号。第二次见面,姚远也开始向唯真讲诉俩人的恋爱故事了。
过往八年那些真真假假的爱情故事只有他俩知道。毫无意义的数字正对应着唯真手中的加密代码段,虽然在外人看来,回忆总是让这对苦命鸳鸯在监控中泪水涟涟必有蹊跷,却也无从下手。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唯真逐渐明白了姚远的算法雏形,他的算法是基于双层神经网络的一种创新算法,它的内层就像是人类的「大脑」,主要负责战术策略;而外层则可以当作人类的「眼睛和双手」,负责执行环节。
而姚远也清楚了唯真的研究进展到哪个阶段,他常常在狱中思考,心中记下一些要点,以备下次和唯真见面时,再次交流。
唯真没有再回去学院上课,她开设的专业课,院里已经安排了其他老师代课,但是她的教授头衔倒是正式公告了。鉴于她在渝州天网项目的出色成绩和如今她因为姚远事件巨大的知名度,院里也没人有异议。
她心无旁骛,仿佛已经记不起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年轻人。
萧橪也很忙,宋城的拍摄快要结束了。这几个月,他的头发又剃得短短的,下颌更尖了,整个人精瘦精瘦的。就像当初他们刚刚见面时一样。
最后几个大夜熬下来,剧组成员提议去酒吧喝一杯。大家都在喝酒庆祝,萧橪独自上了二楼,酒吧的二楼是雅座,要清净不少。他靠窗坐着,怔怔地盯着手机上的照片。
严格的说,这不是一张照片,这只是半张照片,是从新闻图片上截取的一部分。照片里只有一位白衣女子模糊的侧颜,她的手正要去端咖啡,手指上有一枚白金钻戒。
那天唯真走后,有工作人员进了他们的家。屋子里俩人共同生活所有的痕迹都被细致专业地抹除了,自然也清理了他手机里他和她在一起的所有照片。萧橪一个人拉着行李,离开了公寓,仿佛两年前那个冬夜,他俩从来没有相遇。
除了脖子上吊着的那枚她的戒指以外,他没有任何她存在过的印迹,有时候夜里想她想得心痛不已。他只能狠狠地捏着戒指,仿佛要把那截金属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后来他才想起柳涣涣的酗酒新闻里,唯真露出了半个身影的照片。他如获珍宝地下载下来,小心的裁好她的那一半,保存在手机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对他来讲已经足够慰藉了。
手边的酒杯空了,侍者体贴地给他满上。熟悉的服务生都在一搂招呼狂欢的剧组人群,二楼只有一个有点面生的新服务生。
萧橪礼貌地冲服务生点点头,示意他到此为止。他不贪杯。两杯已经足够了。少了,今夜不拍戏,他怕睡不着;多了,他担心误事。
酒顺进了喉咙。楼下的歌舞声忽然放大了。许多妖冶的女人涌上楼来,萧橪皱了皱眉,看来今天二楼也清净不了了。
萧橪站起来,穿过闹哄哄的人群,往楼梯口走去。
脂正浓,粉正香,女人们不断涌到他眼前,挤挤挨挨,把去往楼梯口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人群中还有一只纤细的手撩了他一下。
萧橪瞪大眼睛,怒视那位恶作剧的女郎,眼前却是一片花花绿绿的荼蘼。他有些惊骇地回望自己窗边的座位,刚刚一饮而尽,就手搁在桌子上的酒杯,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二楼没有其他人,连那个青涩的侍者也消失了,只有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狂欢的女人。音乐声震耳欲聋。
萧橪屏住呼吸,有些粗暴地拨开眼前的人群,女子们发出一阵阵娇呼。
忽然楼梯口出现一个白衣的身影。唯真?
萧橪胸口一热,灯光黯淡下来,女子们开始跳舞开Party。白衣女子的面目在旋光中难以辨清,但她短短的头发,简简单单的白衬衣,正是他手机照片里的摸样,确是唯真无疑。
女子主动上前拉住他,萧橪呼吸急促。
“唯真?你怎么来了?”
白衣女子不说话,拉着他闪进了楼梯旁的小隔间。这是一间与外界隔绝的VIP室,水晶的珠帘低垂,正中一圈圆形的真皮沙发,一盏吊灯低低地垂在玻璃茶几之上。整个房间暗暗的,只有当中那一抹光亮,照得那红黑相间的沙发仿佛是一座祭台,又像是等待好戏开场的剧院。
萧橪忍不住动情地唤她,“唯真。你终于来了,我想你。”
女子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就往沙发中间走去。
萧橪又惊又喜,却也充满了疑惑,她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他用残存的意志力恳求她,“唯真,你说话呀!”
女子笑而不语。
他不动,女子也没有生气,踮起脚,凑到他近前。这是他渴望已久的吻,他的大脑嗡嗡直响,恨不得抱着她一解相思。但现在不行,这里太诡异了。萧橪哑着嗓子,“唯真,现在不行,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女子不说话。
裤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虽然手机铃声淹没在门外的音乐声中,但震动还是人让萧橪清醒了几分。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女人的轮廓,他猛地推开自己面前的女人,“你是谁?”
女人嘤咛了一声。这不是唯真的声音。
虽然还看不清她的模样,萧橪已经暴怒起来:“滚开!”
他一把拎起女人,打开房门,象扔一袋垃圾一样,把女人扔了出去,然后飞快地落了锁,整个人地抵在门上,软软地瘫倒。
他用手撑着自己,慢慢地坐起来,后背死死地抵着门,额头青筋暴起,汗流成了小溪,裤袋里的电话还在震动,萧橪接起来,是Debora。
“帮我报警。”他喘着粗气说。
北京城里,电脑屏幕前的Debora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变音麦克风,拨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萧橪坐在门后,嘴唇干裂,面色绯红,汗珠顺着他坚毅的下颌滴落下来,整个身子都是滚烫的,皮肤仿佛要裂开一样。心跳得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他把全身绷得紧紧的,肌肉鼓胀。
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是空气炽热,让人透不过气来。迷蒙中,他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衬衣。余光瞥到手机屏幕上唯真的半张照片。仿佛是火焰中的一片清凉。
“唯真,唯真。”他呼喊着,晕了过去。
第二天,萧橪在酒店床上清醒过来。昨晚同事们发现了把自己反锁在二楼VIP室的他,找老板拿来钥匙,强行开门,把他抬了出来。他醉得厉害,当时几个小伙子推门,他都死命抵着不肯开。最后还是导演来劝他,他才把门让开,抬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攥着手机。
萧橪头疼欲裂,第一时间拨通了Debora的电话。
“昨晚我没有报警,我给你同事打了电话。你现在毕竟是公众人物。这种事情还是低调点好。”
萧橪不置可否,“谢谢。”昨晚要不是她,他可能会铸成大错。
“我只是看到暗网上有一条关于你的信息,提醒你一下而已。”
“他们在哪儿?”
“谁?”
“昨晚设局害我的人。”
“暗网是匿名的。查起来没那么快。你以后小心点。”
“这和小不小心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喂喂喂!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