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驶出了市区，下了高速，前面就是进山的路了。
萧橪忽然把手机一放。
“停车，换我来开！”
唯真看看前面的山路，又看看一本正经的萧橪，不置可否地笑了，“不至于吧。”但还是乖乖的把车停到了路边安全地带。
“换我来开！”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坚定。
唯真只好下车，重新在副驾坐定。她撇撇嘴，“你不用这么不放心。”
萧橪忽然回过头，望向她，他的眼神深邃，眸色深如古潭。
“我知道半年前你的车祸不是意外。我知道你也知道。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巧合。”
唯真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萧橪语气平静，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凝住了：
“营销网络跨国诉讼案，大部分的幕后公司成了被告或者被互联网平台清理掉了，从业人员遣散。只有Debora和她背后的营销网络毫发无损。她本可以全身而退。为了配合你对我的弥补计划，她自作主张利用旧有的网络渠道发起了大规模的全网黑客事件，虽然效果很好，但却进一步暴露了实力。因此她成为整个黑暗产业猜忌的目标。
她虽然技术很好，但个性粗疏。而你一早就意识到幕后资本不会消失，失去了营销网络的盈利能力和洗钱功能，资本必然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帮助他们洗黑钱。而且旧有的营销网络从业人员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一直在追查幕后资本和他们新的目标。
车祸之前你发现区块链比特币是热钱流入的新热点，所以你在寻找比特币的矿场。
北京市内监管力度很大。挖矿机耗能耗电，噪音巨大，大规模矿场是无法隐藏的。但是山区就没有那么严格，很多犯罪分子会在山区私拉光纤，将矿场隐藏在普通村落中。
那天你要去雁荡村，是因为你观察到那个村的用电量飙升。矿场是高耗能产业。所以观察用电量是最直观的方法。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报复来得比你预想的要快。
你在AI大会上的算法演示，暴露了你参与了跨国营销诉讼，你成了他们报复的第一个目标。
那天在进山之前，你为什么要让我下车，是因为你的手机追踪软件收到了一条报警。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大概率是你原先监控的营销网络的号码往附近的基站打电话。或者是你从基站信号中发现山区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那天你虽然撞了车，但你是有心理准备的。一般这种事故都会冲下山崖。而你有所警惕才会向内打方向盘。
北京的山区落石多发在夏季雨季，你出事那天是初春，没有任何降雨。我查过山区落石事故的记录，没有一例是发生在冬春之交。
你在医院为什么要装失忆。除了要骗过姚远和你父母，还有Debora，以及监视着Debora的幕后黑手，因为那天知道你走那条路的人，除了我，只有她。你怀疑是她被人监控，有人通过她知道了你的行踪。
不过落石事故之后，对外你失忆了，幕后黑手认为你已经没有威胁了。你为自己赢得了恢复的时间。
至于后来他们为什么没有对Debora动手，也许是因为她政府官员的身份。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教训了你，已经足够警示了。更有可能是他们觉得已经监控了她，手里也有她的把柄，将来可以利用她的技术东山再起。毕竟资本没有永远的敌人。
Debora在超市找到你之后，你担心他们知道了你并没有失忆。你突然跑来探班，是因为你担心有人也会对我不利。不过后来证实只是虚惊一场。看来他们对我这个始作俑者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年。
探班回来之后，你加快了复原的节奏，起早贪黑，我也知道你为了什么。因为你意识到如果你不能完全恢复，你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我。当时你甚至不知道报复你的人是营销网络资本的力量还是某个受到诉讼牵连的个人。
你明白营销产业死灰复燃是迟早的事情，你和幕后黑手还会有短兵相接的一天，所以你不考虑在国内的工作机会，而是刷题去美国面试，虽然是申请的remote职位，但是以你的面试成绩，可以轻易的申请relocation，这样你可以随时transfor到美国，免除后顾之忧。
经过了美国的面试，你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我在Debora的办公室看到了你的U盘，我想你一定是通过她的电脑，找到了她被人监视的证据。
你消失了一周，应该是在山区寻找隐蔽的机房，这次花了这么长时间，我想幕后黑手一定也发现了用电量的漏洞，不再接入国家电网。你用了什么数据才找到线索？”
“柴油”
“对，他们改用柴油发电。而你分析了山区所有加油站的柴油用量。不愧是人工智能专家，精通大数据分析。上一次你的出现逼得他们放弃山区优惠电改用柴油发电，让他们的成本提高了不少。这一次，你又打算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
唯真看着他，眼底开始涌上泪花。
“不说也罢。昨晚你到家改造了跟踪器。一定是有所发现，很快要有行动。从国贸出来的时候，我让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冒险。你一直不肯正面回答。你真是一个改不了冒险脾气的女人。”
萧橪宠溺地揉了揉在震惊中久久难以回神的唯真的短发。
“今天你想法设法的激怒我，让我丢下你，就像那天在山路前哄着我下车一样。你是不想把我牵扯进来。你真傻，经历了这么多，你觉得我可能丢下你吗？”
唯真的眼泪缓缓地滚落下来。这两年，她离婚、分手、受伤，无数次的恐惧和绝望，她都没有象今天这样肆意地流过这么多眼泪。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在排山倒海的风浪中，站在了陆地上，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再次看向她，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柔情，“唯真，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虽然我并不完全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没有你那么聪明，这些是我在你离开后的一周才慢慢将碎片拼凑起来的。我没有你那么强大，我甚至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但是，请你不要推开我。
就像现在，我开车，你可以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让我在你身边，生生死死都陪着你。以后你要在国内，我陪你；你要出国定居，我抛下一切也跟着你。听明白了吗？”
他说得郑重而深情。
她透过泪水看着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他的头发长了，扎在脑后，看上去有一点痞痞的，也有点正式，但是他在她的泪光中发着光，给她无比温暖安心。她含着泪点点头。
“至于我，从美国回来之后，你可能会找机会跟我坦白，也可能找个机会把我推开。我不确定是不是在芝加哥你就发现了我是蓓蓓的前男友，所以决定顺水推舟。”
他轻轻抚着她耳边的发梢。
“我没有。”唯真特别委屈的小声说，眼泪止不住的又流下来。事实上没有早发现这一点，她很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
她以前不肯透露给他真相，是因为自己没有完全恢复，告诉他除了让他担心以外，毫无助益。从美国回来唯真是打算和萧橪坦白的，却在机场碰到那一幕。
她不是吃他的陈年旧醋，她是无法容忍恋爱中自己智商下降，情绪失控。这对她将要进行的事来讲无疑是致命的弱点，说不定会把两个人都置于险地。
萧橪心疼地用手替她抹去眼泪。
“那天在机场是我不好，我错了，让你伤心了。”
“是我吃醋了。”她哽咽着。
“还好，有长进，至少这次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分手两字了。”
萧橪轻轻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凑过唇，一点一点地吻住她。
良久，他才结束了这个令人迷醉的吻，萧橪微笑着看进她的眼睛，挑挑眉，示意她打开手套箱。
唯真打开副驾的手套箱，里面是她昨晚改造之后的追踪仪，旁边躺着一只小小的黑丝绒盒子。她当然知道是什么，眼泪再一次流下来。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泪珠。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求婚，但我必须求，我会一直求到你答应为止。”
他原本设想过很多浪漫的求婚场景，但现在他觉得刻不容缓。
唯真破涕为笑，她打开盒子，为自己戴上了戒指。她对婚姻没有期待，但是她愿意和眼前人共度一生。
戒指很适合唯真，是秀气的款，没有夸张的钻石，尺寸正合。她望向他，看到他扶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无名指也带上了同款的男戒，小小的钻石璀璨夺目。
他冲她调皮地一笑，“我也没时间谈恋爱。回北京就领证！”
她笑着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
四目相对，交换的是死生契阔的誓言，生同衾，死同穴。
在他温柔的注视中，她把丝绒盒子放回箱子里，拿起旁边小巧的黑色追踪仪，再次回眸。他替他抹去泪痕，两人相视一笑。
车向大山开去。阳光从山顶斧劈一样的斜照下来，一面是阳光明媚的山坡，一面是冷冷的黑色阴影。远处是山雨欲来，晦明晦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