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几乎快一个小时的车程，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山坳，山坳里坐落着一座小村。因为地势颇高，两边又有山崖阻挡，从山脚下根本看不出来这么高的地方还有村落。小村后面再往上百十米就是整座大山的至高点，紫云峰。
萧橪看着唯真手中的追踪器，显示屏上是空白的等高地形图，唯真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似乎没有什么发现。
他略有点紧张地问。
“有问题吗？”
“没有，挺安全的呀。”
唯真莞尔一笑。“这里只是我选的远程教学试点。咱们去村小调试教学设备吧。”
萧橪无奈地笑了。
“你就耍我吧。”
出乎萧橪意料，村小的教舍非常好，很新，旁边还有教师宿舍。Debora已经通过政府渠道和村里打过招呼，所以村小校长特地给唯真备好一个套间，生活用品俱全。
说是校长，看上去不过是个五六十岁的普通农民，一看也没什么文化。
唯真看萧橪对着校长的背影暗暗皱眉，解释道，“现在的学校最缺的不是硬件，是软件。单是硬件的话北京市的财力还是够的，只是这种山村，留不住年轻人，师资是个大问题。只剩老年人和小孩的山村，难免与互联网社会脱节。”
萧橪想起来时路上平整的柏油路，也不得不同意北京确实富庶，起码这村村通工程是做到位了。
这天是周六，孩子们不上学，学校里也没别人，萧橪从车里一一搬出了投影、机箱、音响，唯真在教室里调试起来。现在都用4G信号，不用拉线，倒是省了很多事。唯真很快联通了城区的服务中心，试试播放视频，虽然有些卡顿，但图像还算清晰。
“等有5G了就好了。”唯真说。
几个小朋友在窗户边探头探脑的。萧橪出去和他们招呼。原来是校长让他们送来了蔬菜和米，村里除了一个小卖部，是没有饭店的。
萧橪看唯真调试完教室，又去旁边的教室办公室安装监控。也就不惊动她，自己回屋做好饭，给唯真端过去。
唯真早就忙活完了，她坐在监视屏前，神色严峻。
萧橪一看她专注的神情，就知道她做的事情绝对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果然屏幕上不再是教学内容，而是山区的卫星地图。
“这是？”
“紫云峰附近的卫星地图，大约5公顷森林和7个自然村落。是我从可疑的加油站为圆心，划出的挖矿机可能藏身的区域。”
“你要找的矿场不在这个村子里？”萧橪恍然大悟。
“不在。你不是说过不许冒险吗？我不会直接去最可疑的地方，那样暴露的风险太高了。紫云村地势最高，交通不便，不会是矿主的选择。”
萧橪点点头，轻轻的啄了她一下，对她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表示奖励。
“我仔细查看过下面这些村落的建筑物，面积都不大，不大像大型矿场能够藏身的地方。我分析他们应该把挖矿机安置在森林中的空地，塔上简易遮棚。树木高，树冠又大，所以我们不能够直接从卫星地图上观察到。”
萧橪看着地图上绿森森的一片，有些担心。
“这片森林不小，而且这边的地形很复杂，看上去是连绵的山峰，但小山坳里很能藏，我们怎么找？”
“嗯，在这种没有更多数据可以参考，混乱的场景中寻找目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经典的算法。”
“啊？说说看。”萧橪来了兴致。
“人工智能有一个最基本的算法，叫做贝叶斯统计方法。简单的说就是‘先验概率＋新得到的证据＝更正后的概率’，可以不受信息量多少的限制，将各种来源的结果，包括主观判断和有限的客观信息，综合到一起，得到最后的结论。”
“这不就是纯靠猜？”
“别小看这种算法，米国海军在汪洋大海里搜索丢失的氢弹、失踪的核潜艇都用过这种方法。”
“这么神奇？”
“对，1966米国空军在演习中掉了一枚氢弹在大海中，当时军方调集了飞机、导弹、物理、海洋等多位专家的组成了搜索部队前往现场搜索，其中就有数学家Craven。因为每个专家各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并非通才，所以Craven把整个可能的区域划分成了很多个小方格，然后综合了所有专家，以猜测、投票甚至可以说赌博的形式得到的氢弹可能在每个小方格区域的概率图，每一个小方格有不同的概率值，有高有低，如同地图上表示山峰和山谷的等高线一样。”
“哦，我明白了。每次搜寻都从概率最高的格子开始搜索。如果一旦这个格子没有找到目标，其他格子的概率就会升高。”
“对，如果没有发现，概率分布图会被‘洗牌’一次，搜寻每次都从“最可疑格子”进行，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找到目标为止。对咱们这种没有进一步数据，但是任务紧迫，没有时间进行精确的实验、建立完整可靠的理论，贝叶斯方法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说得虽然有理，但看着地图上电脑网格划出来的一片片小格子，萧橪直觉工作量不小。
“这岂不是说我们要在这些小格子里面一个一个排查了？”
“不用。算法虽然经典，但是要花太多时间了，也容易暴露。”唯真很淡定。
“对啊。我也觉得这不可能啊。你这个人工智能不靠谱。”
唯真扑哧一笑。
“我这不是给你讲课呢吗？我没说用这个方法。”
“朱老师，再给教教呗。”萧橪把脸蹭过去。
“那好，我再给你讲一个旋轮线证明的故事。车轮在地上旋转一圈的过程中，车轮圆周上的某一点划过的曲线就叫做“旋轮线”。一段旋轮线下方的面积恰好是这个圆的面积的三倍。这个结论最早是由伽利略发现的。不过，在没有微积分的时代，计算曲线下方的面积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伽利略是如何求出旋轮线下方的面积的呢？”
“伽利略怎么办？”萧橪一听微积分，头有点大了。
“伽利略在金属板上切出旋轮线的形状，拿到秤上称了称，发现重量正好是对应的圆形金属片的三倍。密度一致，面积就是三倍啊。”
“这也行？”
“物理实验解决数学问题也不是一件稀罕事了，广义费马点问题就能用一套并不复杂的力学系统解出，施泰纳问题也可以用肥皂膜实验瞬间秒杀。”
“所以呢？”
“所以我们也用物理方法解决问题。要想发现矿场，我们就听声音好啦。我听小朋友讲过，山里晚上会有无人机飞过。我猜把矿机藏进森林的矿主不会直接露面。只会在晚上用无人机去巡视一下矿场的情况。晚上的山村很安静，无人机飞过会有很大的噪音。我们只要截获无人机的信号，不但能找到矿场的位置，说不定连监控视频都能拿到。这样咱俩不用露面，就得到了最充足的证据。”
“我去，你可真行。”萧橪看着她，喜不自胜，“我老婆就是聪明。”
唯真冲他眨眨眼，调皮的一笑，拿起碗筷准备吃饭。
“不行，饭都凉了，等我热热去。”
“不用麻烦，可以吃。”
“不行。等我热了再吃。早晨还说不用我跟着来，我不来，饿死你。”
“嗯，谢谢你。”
“谢谁？”
“谢谢老公。”唯真的脸上漾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