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许春来去找周秋澜,第二天上工,周秋澜已经全副武装地到工地上来了。
一夜没睡的谭择脸色欠佳,不过他天生肤色白,即便有黑眼圈也不明显,就看不出来。许春来就不行了,她平日里工作就忙,且体力活多,一累就显得憔悴。
他们是一同受苦的倒霉蛋,得罪前任族长的代价很显然是惊人的,许春来和谭择就算解释了原因,也被谭恒异骂了足足一个晚上。
从不应该浪费孟蝶做的好吃的,到谭挣的事情怎么就瞒过他胆大包天解决了。警车开到镇子上,乌拉拉的,没把老人家吓得心里多出病来。
谭择没忍住顶了句嘴,道:“您老人家看起来精神劲头好得很。”
那简直是灾难片的前兆。原本已经快要说干喉咙的谭恒异当即胡子一翘,拿起暖瓶给自己续上了新的一杯。接下来的话题就变成了什么叫父为子纲,谭择对谭恒异说,小宝没犯错,叫她去睡吧?
许春来挪动脚步,如蒙大赦般想溜,就听老人道:“你旁听,别以为你哥哥犯错跟你没关系,要是你跟你哥学坏了怎么了的!”
两人就此听了一夜天书。
到工地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周秋澜走到许春来面前,伸手,“春来,好久不见了。”
许春来勾着头,没回话。
周秋澜以为她还记恨着当年自己急匆匆转专业的事情,愧意上涌,又道:“春来,我知道当年我走得太急了,叶怀悯后来也跟我说了,你们那些人...”
许春来还是没说话,不理会她。
之前没见着她气性这么大啊?周秋澜不解,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不行现在我给你道个歉吧!请你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这个专业就是我家里逼着我学的——”
谭择过来伸手把许春来垂下去的脑袋扶起来,女孩从假寐中清醒过来,睁眼看见周秋澜满含愧疚的一张脸。
许春来纳闷道:“秋澜,好久不见,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周秋澜:“......”
我浪费了好多感情你知道吗?
周秋澜道:“春来,难道你刚才一直在打——”瞌睡吗?
许春来道:“不好意思啊,昨天临时处理一件事,没睡,今天过来就是准备请假来着。”
她和谭择协商好了,砖的事情速战速决收拾好了,就不要在工地上提了,免得到时候工人听了只言片语议论,造成不好的影响。
还好材料运来了东侧的大木框架还没有做,之前齐揭阳提议让安闻风从岭南过来帮忙做大木,孙几槐同意了,所以工期还早。
换材料也来得及。
周秋澜点点头,道:“对,你这样就别上工地了,你们这看起来也是在处理屋面,你昏昏沉沉上去......不好。”
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不好。
当初谁也没有想到安全绳会失灵,没有想到李觅舟会摔下去牺牲,赵奇一个大好青春的青年从此瘫痪在床,前途尽毁。
学海觅舟,觅到的却是一条不归路。
许春来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看周秋澜带着的平板和速写本,后者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而后笑道:“我自己弄了个古建筑修缮的介绍公众号,叶怀悯推荐我去做的,没想到就做了这么久。”
“这次来秋来堂也是巧合,没想到你正好就在工地上。不过也是,秋来堂是你家里的,你学的知识,刚好可以用上。”
许春来点点头,“你还愿意从事古建筑这一行,挺好的。”
她指了指远处正在指挥工人干活的齐揭阳道:“我今天先回去休息,你有什么情况或者问题就问齐哥或者谭择,明天见。”
周秋澜点点头。
许春来走过去和齐揭阳说话,八成是拜托他照应周秋澜的事情。谭择在一旁听完两人交谈,忽而开口道:“当初你转专业,没叫上许春来一起?”
周秋澜下意识道:“我想说,但她当时找不到人了。”
周秋澜收回跟随许春来而去的视线,看向眼前这个即便稍有疲态,仍显得锐气过头的男人,她天生性子敏感,一时间心里疑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当年好了?
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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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点,众人聚在一起吃饭。
齐揭阳凑过来,问道:“春来,你从哪认识这么一个人的?”
他意思是指这一个星期以来风吹雨打跟着他们的周秋澜,女人长了一张古典美人画似的漂亮脸蛋,柳叶眉丹凤眼,晒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黑。
她身体看起来也单薄,不像是北方人大体格,倒像是南方人的瘦骨架,风一吹这纸片一样的躯干就要倒了。
这种人上工地,齐揭阳当她是玉琢的,一开始还真怕把她磕着碰着。
许春来纳闷道:“怎么了?她应该一直都在不同的工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寸头凑过来,哈哈笑道:“岂止是没有问题,简直是很没有问题啊!”
他们说得许春来一头雾水,她这两天因为工作划分原因,他们在前面,许春来在祠堂的二进看着工人处理东西,一直没过来这边。
所以出事了?
寸头看她圆圆的眼里满是疑惑,好笑道:“你这个同学,可把野子气坏了,他从小到大最得意他那木工手艺,现在被人家弱女子比下去了!现在是被气得不轻。”
许春来恍然大悟,笑道:“那肯定不能比啊!我忘了和你们说了,周秋澜家里面祖上就是做木作的,只是她们家这一支是从事小木作的。”
“听说祖上三代还有人做过御用物呢,你想她这种手艺从小就练起来了,能差了?”
如果不是因为周秋澜家里就是做这个的,成绩颇好的她也不会因为受到家里人要求而来到这个冷门专业。
许春来记忆中,周秋澜很少提及她对于古建筑的喜爱。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东西,甚至还有点厌恶。如果换做是你,从小就跟着家里人上工地,画模板,定榫卯,弹墨线。
十几年如一日,多少的兴趣也会被磨得只剩下枯燥了吧。
寸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她做窗户做得那么好,野子这次可是显大脸了!”
“不行,”寸头捧着饭盒站起来,“我得去找野子,让他别在人家姑娘面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