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的结局我还是输了。善王自请为陛下武后寻找长生不老药,换我一条生路,在出发之前,我们重新相聚于西涯海,双手相牵,无语分别。
爱人欢含情的眼睛,看不到死亡的归途。分别十日之后,善王死于异族蛊术,据说全身泥化,变成了泥胎。
我则是在午后发起的宫廷政变中五马分尸惨死。
我从小被师傅袁天罡捡回去,这种事情,听的多是,“我欲借天机上位蒙宠,求国师助我一臂之力。”
“我家三娘子因和正房夫人争风吃醋,心病猝死,求国师超度。”
诸如此类含含糊糊的冠冕堂皇。
直到我自己立宫接位,才明白人怕鬼狰狞,鬼怕人心毒。
和牧原的魏晋之风不同,我狡黠,自私,留有余地。
我聪慧,洞察,有魄力,我掌握得了宇宙,终究失控于爱情。
当诀别后思念汹汹而来,我才感受到当初有多少保留,现在就是翻倍的愧悔和撑爆心脏的疼痛。
那年善王在海边送给我一个海螺,因为大小合适,被我穿了两个孔,给猫儿做了个帽子。
那夜善王借为陛下祝寿来到长安,夜里摸到我的窗户,我躺在被窝里懒懒的说,“算了吧,夜里的风凉,我不出去了,还要起来粉面插簪,怪麻烦的。”
那天善王鼓足勇气跟我说,“我打算向父皇求娶你。”我绞了绞手里的帕,无聊的说,“凭什么向他求娶呀,他又不是我爹。”
从来没有珍视过,从来没有认真回应过,心房里就像退过潮的海,原来错过的感觉那么空。
“那个人是你吗,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旁边的就是善王……李牧原么?”横越又问了我一遍。
见我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默默的说,“如果你现在非常难过,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不用了,”我凉凉的说,“我可以站着哭。”
“你先回去吧,让他们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我想和牧原和长生待一会儿,心里平静了,我自己会上去的。”
“长生又是谁?”
我指了指,我和善王脚下匍匐的一只大龟,那就是长生。
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我和牧原的塑像色彩都掉光了,呈现出泥胎的颜色,而长生但是颜色鲜亮,宛如新生。
那是我师傅的宠物,我师傅袁天罡好龟,满朝皆知。他向外发送的书信,经常有龟足和龟尾的墨迹。不但没有人生气,反而常常以此为荣,表现与国师关系亲厚。
我师傅也从来不宰杀他的宠物取做占卜的龟甲,都是自然老死的,他说那样的龟甲性灵才甘心,洁净,无戾气。在他仙逝之后就把寿数绵长的长生交给了我照顾。
横越似乎想带我一起走,但是看我的表情狠绝又不敢忤逆,沉默了半晌,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上?”
“不知道,”我冷硬的回答,“如果一秒钟之内,我没有听到你离开的脚步,等到回到地面,你就不要指望再看见我,一眼都别想。”
话音刚落,耳边终于响起迟疑的脚步声。
黑暗和平静终于重新落下来,我终于可以一遍一遍的把那些难以释怀的场景像看电影一样,循环播放,直到可以麻木,可以放手。
爱情这杯酒,劲儿太大,我栽了。好在我是个诚实的人,可以诚实的面对自己,接受自己的疼痛。
老天爷真是好笑,是不是为了惩罚我的阴毒,像我这样千疮百孔的人,居然不能平静的安息,而是被转世?是不是因为我积的德还不如长生那么多?
情潮如海,一遍一遍的轰击着我的内心和头脑,勾起了梦魇时的头痛。
整个脑髓里似乎有千万只钢针在针砭,反而有了瞬间的清明和痛快。
我终于用带泪的眼睛弯出了笑容,在牧原的脚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