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是天还不亮的时候由一个男仆送过来的。我有些恼怒,大户人家向来没这个规矩,而且看这个人的表情非但没有把横越当成主人,还猥琐的想要窥探些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冷冷地说。因为屋子太黑,男仆蹑手蹑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我是在临窗而立的,猛一发声,吓了他一个寒噤。慑于我声音里长期上位者的威严,连话都说不好了。
横越被我们的动静惊动,从窄瘦的条凳上翻身坐好——这是我们昨天找出来,唯一一个略微像样点的家具。
“是卫三呀,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卫三看到横越,脸上的表情才自然些,“老爷和夫人让你去小书房说话。”
我活动了下筋骨,懒懒的说“你们家的下人真是欠管教,只可惜我一班女卫一个都没有带过来,否则分分钟给你整顿家教。”
横越淡淡的,倒也不生气。我已经知道他的职业了,钢琴师是一种孤单的职业,无论练习还是表演总是一个人,我想正是因此养成的干净孤高的气质,配着那张俊美的脸,真是在我见过的小郎君里也是顶顶出挑的。
我一面欣赏他的面孔一面说,“这么对你没关系,但是我暂息的这一段时间,冲撞了我可是就没有走运了。”
横越没有理我,只是对卫三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个男人,似乎只有达到底线时才会炸刺,而且是往死里炸那种,不像我,锋芒本就是一种常态。
“袁茵,我真是好奇,不管你落到怎样的境况,你都不肯委婉一点么?”
“不肯,”我高傲的一口否定,然后不去理他,专心致志的数着卫三走路的步子。卫三大概也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凝视,走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还有两步,我记得那个位置有一块长了青苔的大卵石,昨晚横越刻意提醒过的。
最后一步,我忽然暴喝了一声“跪下!”
声音清亮,包含了我养尊数十年的威势。
“啊?哎哟!”
卫三的精神一震,冷不丁的踩到卵石,绊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听着声音里弯弯曲曲的颤音似乎是疼得不轻。
横越凉薄的脸上也有些无奈,“上行下效,根源又不在他的身上,你何必跟他为难?”
我脸上笑容未歇,“当雪崩来临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我受到冒犯时,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幸免遇难的,包括你,横越。”我带着明艳艳的笑容直勾勾的看着他,顺便又敲打了一番,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横越都不愿意搭理我。
我昨天夜里没有睡觉,但却容光焕发,没有一丝疲态,就像被黑暗滋养了似的。横越简单洗漱了一下,在落满灰尘的镜子前照了照,尽管各种差异的存在,我们两个倒还像是和谐的一双。
我冷不丁的想起在唐代的时候,也是见过一些夫人贵女的小郎君的,很多都生得不错,但是不像横越这样劲儿劲儿的,不中意时就不理我。狠起来像个尖牙的狼,冷起来像个捂不化的冰。
就这样我一路飘飘渺渺的,和横越一起来到小书房。
握住玫瑰金色的门把手一旋,门打开了,在高高的璀璨的穹顶之下,一个身着深紫色旗袍,身姿婀娜的女人半靠在一张硕大的沙发上。沙发很大,女人坐在上面小小的一只,沙发上铺着的长长的纯白的绵羊毛几乎要将她埋起来,莫名的有一种高贵奢华的距离感。
我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赏眼前香艳的美景,横越的双拳又攥紧了,右掌的白纱布沁出了红色“卢月,你在搞什么花样,越松凌呢,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卢月不慌不忙的从沙发上坐直,看着我慢条斯理的说,“大少爷的脾气一直这么急吗?那可真难为令尊将他教导成一流的音乐大师了。”
我亦笑了笑,不请自来的端坐在她的对面,“平常倒还好,就是分人。”
“哦,分什么人呢?不会只是对父母尊长这样吧?”
我早就说过,谈话是我擅长的方向之一,而这其中包含了对语言,对情绪,对心理,对各方面的把控。
卢月的小心思在我面前不值一提,我当下淡淡的回过去,“这你应该问横越呀,他肯定愿意跟你仔细掰扯一下。”
卢月找我说话本来就是为了回避横越的怒气,自然不会去招惹他,当下微微一笑,敛了话题转向别的方向。
“老爷身为越家的掌家人,本来就日理万机,现在你突然出现,还一直分出心思为你的事情,横越,你也知些好歹,像个自家人的样子。”
横越青着脸,显然不具备应对这种深宫妇人类型的恰到好处的亲热与疏冷。
我笑了笑,接过话茬,“都是互相的。后夫人,今天没有外人在,您就把话敞开了说吧。认了横越归越家,这甜果子给过了……然后呢?”
卢月眯起了眼睛,不再像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反而像只老狐狸。
“然后就该你出些力气了。”
横越微微讶异,“你还想从我身上拿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