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康安安之死
暗an2023-06-19 16:365,330

   康安安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乐师弹错了一个琴弦,整首曲子都错了味。她一直害怕这青年体质虚弱,又怕自己的罡风伤到他仅剩的一点情灵,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手上不敢使劲。此时她暗中贯力,想把罡风逼到指尖,不料才一用力,冷不丁那青年脸色一沉,双手已经围在她脖子上,铁锢般沉重紧密。同时他的脸变得瓷器般粉碎裂开,耳旁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永远不用说了,反正那个人的名字我也知道。”

   康安安被扼得呼吸困难,一时胸闷气短,脸色涨得通红,那人的手劲极其了得,竟然把她勒得双脚离地,身体吊在半空中。虽然她依然睁大着双眼,可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耳旁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小,似乎那人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此时康安安心里还是清醒的,还能思考,心想:那青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了?他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吗?不行,我可不能光等着吃苦,她运起浑身罡风,朝着天灵盖处用力一顶,整个元神在痛苦的窒息中冲出了身体。

   摆脱了沉重的肉体,她只觉一阵轻松,悬在空中往下看,掐着她的哪是什么青年,而是个身材高大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他正用一条皮带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把她勒得双脚离地,而那个青年始终睡在水晶棺材里,胸前的衣衫凌乱,根本就没有挪动过半毫地方。

   是房间里的熏香有问题!康安安瞬间明白了,怪不得进来时周围都没见到半个人影,想来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房间里有迷香,会迷惑人的心智,所以根本不需要派人守着。

   中年男子用力勒住她,却发现她很快就没了挣扎,不过一会儿就手脚敞开挺尸了,他自己倒犹豫起来,又掐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只好放了手。康安安的身体无力地从他的皮带上滑了下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中年男人其实本无意痛下杀手,眼见她这么容易就断了气,反倒没了主意,嘴里骂了句:“好没用的女人!”俯身将她双臂拉起来,扛在肩上,一路出了房间。

   康安安便飘在半空,跟着自己的尸体一起出去了。

   中年男人扛着她的身体,一直走到院子西处的某个房间里。一进门,康安安便觉得这房间布置非常奇怪,内部宽敞,颇为大气,墙上刷了红漆,柱子是金色的。当中一个供台,供台前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庙不像庙,厅不像厅。

   房间里已经有三个人,谢子璎双手绑在前面,鼻青眼肿地坐在椅子上,身后有两个家丁看着他。

   中年男人一进门,其中一个家丁立刻迎上前,道:“老爷,这人不知怎么跑到客房去了,还想混进府里找人,被我们撞上了,便给了他一点教训。”

   这中年男人果然就是郭中庸,闻言点点头,把康安安的尸体放在桌上。谢子璎立刻扑了上来,大叫:“你把她怎么了?”边说边探康安安的鼻下,居然毫无气息。他顿时脸色苍白,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

   郭中庸冷冷道:“我才不想杀她,是她自己没用,掐了几下就断气了。”

   谢子璎哭道:“你们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还杀了安姑娘,我和你拼了!”他不管手上还捆着绳子,跳起来一头往郭中庸身上撞上来,像是要把他活活撞死。

   可惜捆手的绳子另一头还捏在一个家丁手上,他冲到一半,只见那家丁用力一拽,他便再也前进不了半步,头离着郭中庸还差了一步之遥。纵然如此,谢子璎还是张牙舞爪,拼命挣扎,恨不得凑近过去咬他一口肉也好。

   郭中庸点点头,淡淡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历,原来是赵府派来的人。我猜这女人是个巫师吧,竟然还能看到人的元神。不过也不要紧,大局已定,就凭你们几个没用东西,还能阻止得了我的计划?”他对着家丁吩咐,“把这两个人都丢到地牢里去。”

   “是。”两人应了,一人牵着谢子璎,另一人扛起康安安的身体,出了门。

   地牢设在院子里的一处角落里,上头搭了个草房,进去之后,将地上草堆扒开,地面露出个门板,上头还缠着杯口粗的锁链。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家丁把背上的康安安放在地上,吐了口气说:“累死了,看不出这小娇娘还挺沉啊。”

   另一个年长些的推着谢子璎过来,瞧了瞧地上的锁链,说:“等会门板一打开,咱们就把人直接推进去,千万要动作快些。”

   “哦?”年轻家丁见他神情紧张,不由奇怪,“老钱,这下面有什么东西?”

   老钱摇摇头:“我不知道,陈三,我劝你也不必知道太清楚。在这府里做事,记得少说少问,不该咱们明白的事,千万不要打听。”

   陈三不以为然地说:“好。”他蹲下来开始解开门环上的锁链。

   老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叹口气说:“要不是这府里给的工钱特别多,我都不想再做下去了。”

   趁着他们说话,谢子璎骨碌碌地爬到康安安身边,用额角抵着她的额角感受温度,又俯头凑到她胸前,仔细听了听心口,当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愣了半天,靠着康安安尚有余温的身体,一时万念俱灰,禁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他,谢子璎,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寻常的人,也是第一个紧跟她左右效力的人,为什么还是第一个看到她死的人?

   他崇拜她,依赖她,信任她,可是,唯独就是保护不了她。他撕心裂肺地后悔起来,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小王爷那样勇猛,也不像贺郎那样圆滑,总是自顾不暇,无法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刚才在院子里就是因为迷路才被家丁发现,如果自己能聪明一些,早点找到她,安姑娘就不会被人害死了吧。

   谢子璎边想边哭,声音越来越哑,渐渐只剩下呜咽抽泣,泪水已横七竖八爬了满脸。他双手被绑在身前,不能抱她,只有紧紧地贴康安安的尸体,平时他连她的手指头都不敢碰,怕她生气,怕小王爷不乐意。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终于能够和她靠得那么近,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也不想活了。”他哑声对着她说,“既然我救不了你,我就和你一起死!”说罢抬起脸,深深吸口气,道,“安姑娘,放心,我会在黄泉路上陪着你!”

   两个家丁听他号啕痛哭,又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不由都停止手上动作,一起看过来,老钱便摇头说:“你看看,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管给多少钱,总有些将来生儿子会没屁眼儿的感觉。”

   陈三斜眼道,“怕什么,咱们现在有老婆吗?光棍一条连老婆都没有还想什么儿子的破事?!再说了,又不是咱们要杀他们,是主人下的命令。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结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老钱瞥他一眼,不再多话,锁链已经盘开,他一手拉着门环,对陈三道:“等会我一打开门,你先把活的推下去,然后再扔死的。”

   陈三见他如此,不由也受到感染,态度严肃起来。他将谢子璎一把扯过来,睁大眼候在门板旁。

   掀开门板,只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连着一段石台一路往下。草房里点着油灯,光线不是很亮,只能看得见洞口处三四节台阶,再往下就是一团漆黑,迎面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还夹杂着不知什么动物腐烂的又甜又腥的恶臭味。

   陈三往下面瞄了一眼,吐着舌头说:“乖乖,真是个好地方。”

   老钱喝:“废话什么,还不快把人推下去。”他紧张得提着门板的手都在抖,陈三看他怕成这样,心里也开始发怵,拉过谢子璎便往地洞里用力塞。

   谢子璎一看这洞口地狱似的黑暗和阴冷,下头不知藏了什么鬼魅似的东西,尤其刚才听了他们的对话,竟然连他们自己人都不敢下去。谢子璎早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哪肯乖乖就范,他双脚用力顶着洞口边缘,浑身扭动,挣扎狂叫起来:“你们不能这么样,我不下去!救命啊!杀人了!”

   陈三死活推不动他,一不留神反被他逃出去几步,没办法说:“老钱你过来帮一把。”

   老钱放下门板,过来从后面制住谢子璎,陈三直接往谢子璎的肚子上踢了一腿,把他疼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老钱心中不忍,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怨有头债有主,是咱们主人吩咐下来的事,不得不办。你死了也别找我们,谁让你自己命薄,撞到他这个阎王爷的手上了呢。”

   陈三冷笑一声,揪着领子把他提到门口,抬起腿,刚准备把他一脚蹬下去。不料身后凉风扫来,他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撞,自己收势不住,一头栽进洞口,骨碌碌地滚下了台阶。

   康安安干净利落一脚把陈三踢下去,不等老钱反应过来,已经勾拳出手,重重砸在他脸上。老钱毫无防备,想不到一个死人竟然又活了,被打得跌倒在地,首先想到的不是疼,而是怕。他指着康安安哇哇大叫:“诈尸了!鬼!有鬼!”

   康安安上去对着他又是一脚,把他踢得弯成个虾米状,才说:“老钱,地牢下面有什么?”

   老钱拼命摇头,尖声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下去过。”

   康安安温和地说:“那就麻烦你下去一次,等会我再把你放上来,你就能告诉我下面有些什么了。”

   老钱惊恐万分道:“别,别,我不要下去。”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上面的这个死女人可怕,还是下面的东西可怕了。跪在地上磕头道,“鬼……姑娘,千万不要把我扔下去,之前下去过的人从来没有活着上来的。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正在求饶,洞里面一阵喘息声,只见刚才掉下去的陈三鼻青脸肿,手足并用地从台阶上爬了上来。他才露出一个头顶,康安安便上去一脚,又把他踢了下去,耳听一阵尖声惨叫,终于没了声音,想是跌得晕了过去。

   老钱见康安安没工夫看他,乘机跳起来就往外跑,谢子璎早守在旁边,横出一条腿把他绊了个嘴啃泥。他脸上刚才被康安安打得牙齿松动,这一下直接震出两粒牙,老钱捂着脸绝望地哭起来,边哭边含糊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别把我扔下去!”

   “之前被扔下去的人想必也曾求你们放条生路,怎么没见你们心软?”康安安一点都不可怜他,没有第一个把他送下去,是因为陈三更冷酷嗜血,而老钱看起来还有一分良知。凭着他这一丝人性,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来,告诉我,府里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谁?”她双臂横抱在胸前问。

   老钱傻了眼,说:“啊?这府里还有棺材?”他苦着脸解释,“咱们府里规矩森严,许多地方都是不能去的。我和陈三也是专管西院这块,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不能随意进出。如果我们被查到乱闯,会被吊起来吃鞭子。”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留着你干什么?”康安安叹,指了指地牢入口,“不如这样吧,你陪我下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要啊!”老钱眼都直了,结结巴巴地说,“听说那里面……里面有冤魂!”

   “冤魂?”若是他说别的,康安安倒也罢了。一提到“冤魂”,免不了触及她的职业范围,胃口也吊起来,问,“里面有死人?”

   “对,对,好多,好多死人!”老钱用力点头,“我来了三四年,眼看着扔下去少说也有十七八个了,都是我们主人下命令扔下去的。地牢里的规矩从来只进不出,也不供应饭食,肯定全死得透透的。平时除了三个道长,再无人进出,即便是三个道长进去的时候,也是带着法器举着符箓,丝毫不敢怠慢,也从来没有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去过。”

   “原来是个贮尸地。”康安安眼底一抹寒意,“明知道扔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狠着心把人扔下去?我瞧你们其实还是不怕的,就是不想下去看看自己造的那些孽!”

   “不是,不是,姑娘不知道,这下面应该是没活人了。可是,总会有些动静传上来。”老钱急了,“我们平时总在这附近路过,明明下面不会有人活着了,却总是有走动的声音,尤其是在晚上,听得真真切切的。”他一边说一边害怕地瞟着地牢的门板,身子拼命地往后缩,像是防备着那里随时会有东西会蹿过来。

   “哦?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康安安故意问他。

   老钱立刻说:“把门板关上,姑娘和公子都走吧,我只说把你们都扔进去了。”

   “陈三呢?”康安安指着地牢问,“不救他了吗?”

   “……”老钱看着黑黝黝的地牢口,咽了口口水,犹豫道,“算……算了吧……其实他挺邪性的……最喜欢杀人,我一直和他不合。”

   “你确实没他恶,比他多点人样子,可惜,也只多一点点。”康安安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一记手刀劈在他脖子上,把他打得晕了过去。

   “安姑娘,你还活着!”谢子璎方才一直低着头,此刻抬起脸,眼球布满血丝,红着眼眶,“你明明……”

   “我明明不是个正常人,你难道不知道?”康安安边说边给他解开手上的绑绳。轻笑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激动?虽然我很感激你的一番好意,但你说的话实在太肉麻了。”

   谢子璎睁大眼死死地盯着她,突然扑上来抱住她柔软的身体,哭道:“吓死我了,安姑娘,答应我,以后别再死了。”

   “我现在还不能死。”康安安幽幽叹了口气说,“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你也不能。”她指着地牢入口,“我想下去看看。”

   “啊……”谢子璎头皮发麻,脑中轰然作响,手一抖,康安安笑起来,“我又不要你一起下去,怕什么,你守在上头就好。”

   谢子璎红了脸:“不行,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

   “得了吧,就你这个破胆子。”康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待在上面,等我上来。”

   安排好谢子璎,她顺着台阶往下走,才走了几格,眼前已是一片黑暗。于是将罡风贯入眼中,立刻便能看清四周情形,地牢里很潮湿,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贮藏蔬菜的那种普通地窖,面积也不很大。所以一眼看过去,影影绰绰能看到很多东西,地牢中堆放着几件破旧不堪满是尘土的木器,到处都是杂乱的稻草,墙边似乎还靠坐着个人。

   她才要细看,身后一阵响动。谢子璎骨碌碌地一路小跑了十几格台阶,突然踩到个柔软的身体,他知道这是昏迷的陈三,也不管他,一脚跨过去了,在黑暗里焦急地喊:“安姑娘?你在哪里?”

   康安安顿时无语,只好过去拉住他的手,叹:“你怎么下来了?难道在上面也会觉得害怕?”

   “……刚才突然有阵怪风把灯吹灭了。”谢子璎心有余悸道。“现在上头和下面一样黑了。”

   因为地牢里太过黑暗,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要知道这种看不到的恐惧向来比任何具体的恐惧更叫人觉得可怖。方才的悲伤愤怒过去之后,勇气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他又重新缩在康安安身边。

   康安安先朝着那墙角边的那个人走过去。

   

继续阅读:【九】人间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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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路上,她有冤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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