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茸木着脸,捞过那两页曲谱看了看——她上辈子童年过得很不快乐,通常在各种艺术培训当中度过。
学过架子鼓、学过街舞、还学过芭蕾…
什么艺术体操,有一样算一样,类似艺术培训的少儿机构基本都让她妈跑了个遍。
不过程茸从小顽皮,还叛逆,特别不服管教。
在读书学习上造化不深,艺术天赋就更别提了,让她学基本等同于对牛弹琴,所以她每次都会逃课。
在饱受长达一年的各类艺术培训摧残后,她妈终于给她选了个相对比较轻松的声乐课程。
程茸一开始还不愿学,又怕拒绝之后会有更多艰难险阻等着她——实在是怕了她妈那望女成凤的臭德性。
被逼无奈之下,只好捏着鼻子,按部就班乖乖去上课,这一上就是十几年。
唱歌对于程茸来说不难,难以跨越的是这首曲目…
鼓噪吵闹,刺耳难听,将选曲人堪忧的品味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是正常人会听得歌曲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她那表情…”
“还有她带的这俩小屁孩,我记得有一个是有自闭症的吧?”
“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废物,到时候上台要干什么?”
“光举着话筒对口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音乐声骤然停了,众人的嘲讽和讥笑就更加鲜明。
一字一句,像是被突然放大数倍,听得人一阵火冒三丈。
程茸沉着脸,将打印着曲谱和歌词的纸张攥在手里,攥紧了。薄唇抿成一线,显得轮廓线条有点锋利,眼角眉梢流淌出某种桀骜不驯的匪气。
“说够了吗?”一道清冷冷的男声响起。
没等程茸开口,陆沉舟已经站了出来。
他神情很冷,像拢了层寒霜,众人都被他这态度吓了一跳。
陆沉舟:“别光顾着笑别人,你们的歌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是不是应该有一点数?”
他长这么大,鲜少冲人撂过脸子,何况还是当着众多摄像机的面。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整整五分钟,没人敢再说话。
摄制组几乎已经要屏息凝神了,如此又过了好半天,场记小姐姐迫于无奈,顶着压力跑上台,胳膊肘捅了捅导演,示意他开始下一轮的环节。
洪伟看了看程茸,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沉舟。
他将手中的任务流程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这才壮着胆子,轻声问:“那…歌曲分配完毕,接下来开始下面的任务了?”
陆沉舟没吭声。
洪伟只当他是默认了,拎着台本,又看向众人。
场记小姐姐及时递上洪伟专属小喇叭,为了防止冷场,还将声音开到最大,时不时就发出两声刺耳的嗡鸣。
洪伟正了正脸色,继续道:“好,分配歌曲环节暂时结束,相信大家手中也都拿到了属于你们的表演曲目。”
“接下来发布第二个任务流程:寻找专业老师给大家指导排练。”
“我们的排练时间从十点到下午三点,总共五个小时,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将歌曲进行演绎。”
“另外,如果有对歌曲不满意,或者想要重新改编的,也可以去相应的场地找专业的音乐老师。”
“现在就请大家各自出发,去找能让你们满意的指导老师吧!”
洪伟话音刚落,在场嘉宾应声出动。
顷刻之间,原本还在录制现场的人就散了个干净。
程茸走在队伍最末尾,她左手牵着李呦呦,右手牵着李鹿鸣,神情看起来格外烦躁。
抽到这种遭瘟的垃圾舞曲,任谁都会想骂娘。
“程茸。”
程茸兴致缺缺抬起头,就见走在前方的陆沉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他牵着成岩,表情平平淡淡的,带着一贯的温和,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茸不敢怠慢,牵着兄妹俩跟了上去。
就见陆沉舟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手里那份曲谱递了过来,他掌心薄而干净,纸张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的晃眼。
程茸没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想唱我的?”陆沉舟语气很是平静。
程茸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还没到那地步。”
陆沉舟堂堂一个影帝,虽说走的是实力派演员路线,但他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也是事实。
喜欢他的演技跟喜欢他的脸并不冲突,让他去唱电子舞曲?
程茸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场面,觉得实在有辱斯文。
再说她怎么能好意思让陆沉舟唱电子舞曲呢?万一害他大规模脱粉了怎么办?
“谢谢您,这曲子…虽然不大好,但也并非没有挽救的可能。”
程茸说道:“万一我能遇上合格的编曲老师呢?”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你确定编曲老师能拯救得了洪伟的低级审美?”
程茸:“……”
老实说,认识陆沉舟这么些天,她就没见过对方生气动怒的模样。
不管是在拍戏片场,还是私底下,他永远都显得斯文有礼,这不是长年累月可以装得出来的。
“谢谢您。”程茸又道。
休息室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人群聚众扎堆。
或抱团坐在一边聊音乐的,或戴着耳机不说话的,或靠着墙壁就要睡着的…
嘉宾组横冲直撞,进来也不敲门,逮着一个指导老师就问东问西,提出的要求也五花八门。
有问会不会饶舌的,还有问会不会飙高音的,唱歌表演的时候能不能帮忙用嘴打个节奏。
场面乱成一团,乐器声跟人声交错混杂,听得人头疼不已。
程茸推门进来,喧哗嘈杂的交谈声四面八方涌入,吵得鼓膜发疼。
她拎着那写有《大漠里展翅高飞的雄鹰》的曲谱,漫无目的转了半圈,也没能找着搭讪的机会。
程茸不是话痨,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要求,她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讲话。
从性格上来看,她也不是一个随时随能跟人扯长篇大论的人。
程茸搓了搓脸,四下里环视两圈,硬着头皮走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对面。
这位老师戴着眼镜,留着平头,只是头顶中间有些稀疏,隐约能跑三匹马了。
程茸客客气气道:“你好老师,我想让你…”
那中年男人斜着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程茸:“……”
读出对方眼里的不情愿,她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同时心里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什么狗脾气,难怪会秃顶。
歌曲练习时间只有五个小时,如果算上改编,那就必须是争分夺秒。
没有人不想赢,也没有人想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大部分嘉宾的指导人选已经尘埃落定——除了程茸。
程茸出师不利,第一个就没谈妥。
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对方脾气不行,立马转身去找下一个。
然而来来回回找了三四轮,肯搭理她的一个没有,甩脸子的倒比比皆是。
没有人愿意跟她合作,甚至连正眼瞧她都不肯。
程茸顿时就无语了,这态度一个两个还好说,三个四个这说明什么?
基本就是节目组安排好得了,想让她当众出糗。
“妈咪,不伤心,我们还不想跟他们合作呢。”李呦呦握了握程茸的手。
李鹿鸣虽然没说话,但抓着程茸的手指也微微地使了点劲,好像是想通过这个动作,带给她一点振作起来的勇气似的。
程茸心里一热,顿时漫上许多柔软。
“不伤心,没什么好伤心的。”程茸笑道。
这歌有没有人指导都无所谓,反正已经烂成这样。
就算有老师愿意帮忙,也不见得能改出多大成绩。
但不知为何,程茸心里虽然这样想,潜意识却从不肯认输。
她视线忽然落到坐在最角落的那位老师身上——这是个年轻男人,扎着长发,厚重的镜片遮住他的双眼。
五官略显平淡,手指倒生得漂亮修长,正漫不经心地拨着一把音质清润的吉他。
程茸抬脚就朝对方走了过去,她想好了,打算这次如果还是不行,就自己私底下花钱找人改编去。
“老师,你好,我想请你帮忙指导。”
那年轻男人顿了一下,看了程茸一眼:“找我?”
程茸点头:“可以吗?”
她态度可谓相当诚恳了,年轻男人小心地将吉他放到一边,抬起眼,视线正好落在程茸那张曲谱上。
“大漠里展翅高飞的雄鹰?这什么奇葩歌名?”
程茸嘴角抽了抽,这就有点说来话长。
“我叫薛岑。”男人说着,捞过程茸手里那两张曲谱。
他只看了两三秒,便拧着眉嫌弃道:“太烂了。”
“歌词半白半古,还又是电子舞曲,不伦不类,韵味全失,上不了什么台面。”
程茸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见这次没有遭到拒绝,她心里浮起了一点微末地期冀——搞不好这次有戏。
“那老师…这还能改吗?”
薛岑翻了翻,随意道:“还成吧,五个小时时间,改的正常一点没问题。”
“这个歌名不行,我建议你到时候把歌名换掉。”
他说完,将曲谱还给程茸,又坐回原处,拿着吉他继续练习了。
程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