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罪恶的诞生
昭通大洋芋2024-09-02 00:009,612

  万杰康复后不到半年,一个春日,他与七夫人在田间收割菜籽。春光和煦,万物复苏,他们即将播种一年中最为关键的庄稼——山里人称之为大春。突然,万杰仰天大笑,笑声戛然而止,他倒地不起,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七夫人以为他中风,急忙跑来抱起他,尝试用嘴对嘴的方式急救,并轻咬他的肘弯,然后背着他回家。到家后,万杰神志不清。

  郎中前来诊断,却无法确定病因,仅开了一副调理药方便离开了。万杰的状况依旧。

  道士的到来,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在山里人看来,有些现象无法用常理解释,他们称之为迷信。道士设坛作法,驱鬼、占卜、甚至走阴——据说只有法力高强的道士才能做到。作法后,道士宣称万杰被一个惨死的女鬼缠身,必须将其驱逐。

  法师为万杰绘制了符咒,并制作了一套红布汗衫和汗裤,让他穿上。接着,法师给万杰喝下法水,万杰便径直前往山后林中,小利的坟前开始烧纸钱。按照法师的指示,连续烧纸四十九个晚上后,万杰身上的红汗衫就可以脱下,病也将痊愈。

  那是清明节前的一个鬼灯节,家家户户都会在祖宗和亲人的坟前点亮灯笼,照亮他们回家的路。对于新近去世的人,这天是他们前往天堂报到的日子,坟前的灯光能照亮他们前往天堂的路。

  当晚,小利的母亲吴小群吃过晚饭后,决定来给小利点灯,照亮她前往天堂的路。尽管小利的父亲吴万全曾禁止她来,担心族人发现后影响子孙后代进入祠堂,但吴小群还是来了。她回来后,万全询问是否有人发现,吴小群回答没有。然而,那晚发生了许多事,万杰、吴小群和老天爷都心知肚明。

  吴小群再次独自一人来给小利点灯,却发现坟前已经亮起了灯笼,还有一个人跪在那里烧纸钱——那是一个男人。走近一看,她认出了那人——万杰,阴山吴家的族长。吴小群感到有些感动,族长代表全族来烧纸,这是忏悔还是赎罪?她脸上滑落两颗晶莹的泪水。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如昼,星光黯淡,仿佛在月亮的光芒下失去了光辉。月亮太亮,连狼也不敢出来觅食,偶尔有饿极了的狼嚎叫一声。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嚎。

  吴小群来到小利的坟前,没有说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灯笼,点亮后放在坟前。她摆放了小利生前喜欢的食物,然后跪下开始烧纸钱。烧了一会儿,她哭泣着说:“小利,我的孩子,你命薄,路上走好,娘来给你点灯了。”说完擦了擦眼泪,继续烧纸。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看,你万杰叔也来了,他是代表全族来的。”说完,她继续烧纸。 

  在坟前,两个人正焚烧着纸钱,其中一人在说话。风起,蜡烛的火焰被吹灭,松林间传来沙沙的风声,如同哀泣,凄凉至极。月光斑驳地照在树上,树影在坟场上摇曳,为这阴森的场所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万杰烧完纸钱后转身,目光落在了吴小群身上。一瞬间,他仿佛从沉睡中苏醒,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变得栩栩如生,真实而具体。他彻底清醒了,但又似乎在清醒中感到一丝迷茫。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驱使,只觉得全身涌动着一股冲动,仿佛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他的大脑。幻觉、疯狂、记忆、尸体、星辰、月亮、狼的嚎叫、摇摆的身影,这些意象纷至沓来,最终他无法承受,紧紧抓住了吴小群。她没有反抗,真的,她丝毫没有反抗,仿佛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实际上,在她心灵的最深处,她渴望彻底地反抗。然而,她并未付诸行动。第一次的事件已经发生,第二次又何足挂齿?更何况,万杰几乎控制着她家族的命运。如果万杰向族内透露那晚的事件,那将意味着吴小群的后代将永远被拒之于祖宗祠堂之外。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一切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那苍白,如同坟前灯笼中摇曳的灯火,在风中摇摆不定。风势渐强,吹翻了灯笼,坟前的灯火随之熄灭。吴小群身上的衣物仿佛随风飘散,只留下月光下薄纱般的轻盈。远处林中的坟场,绿色的磷火若隐若现,如同萤火虫般飘忽不定,宛如冤魂的哀怨。吴小群的眼中,两滴热泪在晶莹的月光下闪烁,月光下,薄纱中,那苍白无力的苦难仿佛在轻轻摇曳。身上,是这个丑陋世界的重压,磷火逐渐逼近,甚至围困了这个丑陋的世界,似乎要将这苍白无力的苦难永远埋葬。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嚎,天空中月亮和星星依旧无休止地照耀,周围磷火舞动,这一切伴随着风声和树林的低语,渐渐远去。树林中,古坟前,此刻的寂静令人感到恐惧,几乎令人窒息。

  吴小群穿好衣服,准备离去,万杰独自坐在那里。吴小群走了,没有回答。她渐渐消失在月光之中。

  那晚之后,万杰似乎恢复了,完全清醒,清醒得如同往常。第二天,他没有去烧纸钱,尽管七夫人坚持让他去,说不烧纸钱会失去诚信,不灵验。万杰只是出去走了一趟,然后回来,随手将纸钱扔进了一条水沟。

  七天后,万杰再次踏入林中,继续他的烧纸仪式。吴小群也现身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事后,万杰告诉吴小群,他们应该每隔七天来这里相聚。吴小群没有回应,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又一个七天过去,万杰如约而至,但吴小群并未出现。又过了七天,万杰再次前往,这却是他烧纸钱的最后一天,吴小群依旧缺席。万杰的病情好转,他不再前往那个地方,也找不到理由再去,但他的心中依旧牵挂着吴小群。终于有一天,万杰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直接前往吴小群的家。吴小群是有夫之妇,幸运的是,那天她的丈夫吴万全外出购买猪只。

  万杰见到吴小群,一时情难自禁,仿佛一块新鲜的肥肉沾上了灰尘,永远无法洗净。十几天后,万杰再次造访,恰巧吴万全又不在家,万杰再次拥抱了吴小群。

  “不要这样。”吴小群泪流满面地说。

  “你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哽咽着。

  “我才不怕他。”万杰回应道,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进了吴小群的衣服。

  正当两人情浓意浓之际,吴万全突然回家,撞见了这一幕。他起初以为那个男人是自己,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就在这里,眼前的情景并非幻觉。吴万全也愤怒地拿起一把锄头冲进屋内,怒骂道:

  “我日你妈的!”他还没骂完,就准备挥下锄头。

  万杰见状急忙喊道:“住手!你敢动手,我就让你的子孙无法进入祠堂,连你的祖先也会被逐出阴山。”说完,他继续揭露了吴小群与吴小利之间的事情。

  吴万全听后愣住了,手中的锄头缓缓放下,整个人呆若木鸡。而万杰则在紧张的气氛中迅速行动,情势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吴小群的脸上挂着两滴晶莹的泪水,她多么希望这一切能够被埋葬。

  然而,这一切真的可能吗?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事情就这样继续发展。

  吴万全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万杰系紧裤带,轻拍着裤子上的尘土,然后扬长而去。万全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感到体内的血液仿佛即将沸腾爆炸。他一把抓起吴小群,将她悬在空中。

  吴小群的泪水再次滴落……滴在了万全的手上,也滴进了他的心里。万全缓缓地放下了吴小群。

  “是他逼迫你的。”他说道。

  吴小群在灰烬中摸索着,找到了裤子,一边穿一边点头。

  “吴万杰这个混蛋,他简直不是人!我要去长老那里告发他!”万全愤怒地说。

  “不,我们斗不过他的。你真的愿意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无法进入祠堂吗?”吴小群恳求道。

  万全犹豫了,两行热泪滑落脸庞,滴落在地上,消失无踪。

  夫妻俩紧紧相拥,哭泣起来。

  “这是命运,我们只能接受。大不了以后他来找麻烦时,我们顺从他就是了。我不想让世军将来无法进入祠堂,在阴山下抬不起头。这一切,我愿意承受。”吴小群无奈地说。

  可怜的人儿啊!自从她为了埋葬女儿而屈服于万杰,她就下定了决心要忍受一切。作为一个山里的女人,一个大家庭的母亲,她能做些什么呢?反抗?她没有选择,只能狠下心来接受现实。

  接受,意味着顺从;顺从,常被视为懦弱的表现;而懦弱,将助长敌人的力量。可怜的人啊,你为何要接受,为何要顺从,为何要表现出懦弱。这将是一个永远无法解答的问题。   为何不奋起反抗?反抗能赋予你新生,反抗能让你击溃敌人。

  这真的容易吗?一个山里人,命就是命,天意难违,似乎谁都无法改变。然而,反抗,除了那三分的自然本性,早已被世俗的束缚、贪婪、仇恨以及游戏规则所淹没,仅留下一个孤独而恐惧的存在。

  自那次事件后,万杰并未收敛,反而变得更加大胆。他早已将家中的七夫人冷落在一旁,心中只想着吴小群。每次遇见吴小群,他都会采取行动;若遇不见,他甚至不顾吴万全是否在场,径直前往。万杰深知万全无法对他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他掌控着万全家族的命运。起初,万全或许还能忍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禁思考: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命运被他人左右,却不敢反抗,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万全独自一人坐在堂屋里,手中握着烟锅,耳房内传来万杰与他妻子的私语声。他不停地抽烟,烟锅里的烟丝燃尽了又重新装填,直到连最后一丝烟丝也化为灰烬,烟锅里再无烟可抽。万全渴望饮酒,但家中连买酒的钱都已不复存在。他踱步至耳房的柜子旁,随手拿起一个酒瓶,揭开苞谷芯的盖子,倾倒瓶身,却发现连一滴酒液也未曾留下。他感到极度的孤独和无助,生命的无奈与渺茫沉重地压在心头。眼中充满了痛苦的泪水,眼窝深陷,泪水似乎不愿轻易流出,仿佛池中静水,清澈而深邃。然而,那不是泪水,而是血,谁能想象血能如此清澈?这景象令人恐惧。万全试图表达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中那血色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人啊!

  尽情哭泣吧,或许泪水能稍微缓解你的痛苦。

  当男性遭受打击,无法宣泄内心的愤懑时,哭泣便成了释放情感的一种方式。的确,哭泣是人在无力之时所能采取的行动。传统并没有明文规定,男性不得哭泣。

  万全的眼中已不再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血液,鲜红的血液。这仿佛象征着自己和家人的命运被他人掌控,权力的触手在那儿肆意伸展,无论是前门还是后门,都能轻易进入。然而,这本是不该被侵入的领域,这简直是罪恶。他无法忍受目睹这一切,于是收回了视线,转向了摆放酒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木头制成的方形窗户,他注意到了一个绿色的瓶子,没有标签。通常农药都是用绿色瓶子装的,他却拿起瓶子,毫不犹豫地灌入口中。他真的不知道那是农药吗?或许他误以为那是酒。

  万全步出房间,耳畔仍回荡着床铺的吱嘎声和女人的哭泣。他走向水缸,舀起一瓢水,一饮而尽。

  他清楚自己喝下的是农药。为了加速毒性的发作,他选择喝水,希望毒性能够更快地被发现。然而,即便神医华佗重生,也无能为力。吴万全最终倒在耳房门口,而万杰完成了他的推理。意外的是,万杰跌倒后起身,转身一看,发现万全横躺在门口,眼球凹陷后又凸出,赤红如田间挖出的老母虫,令人恐惧。他的嘴角泛着带血的白沫,已经断气。服用农药者一旦口吐带血白沫,便意味着毒气已攻心,无药可救。

  吴万全的死,对于吴小群而言,意味着失去了丈夫,而非万杰的亲人。万杰起身离开,没有告知吴小群,悄然离去。但这一切,都被一个孩子看在眼里——吴万全的独子世军。尽管他还年幼,却目睹了整个过程。

  床上,一个人静卧不动,似乎在沉思。经过一段时间,吴小群才呼唤:“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无人回应,她穿好衣服,走出门,看到自己的丈夫躺在门口,顿时失去了反应。在门口等待了许久,她才清醒过来,发出一声惨叫,再次晕厥。醒来后,她悲痛地哭泣:“哥啊,你就这么忍心离开,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声音凄惨,悲痛欲绝。邻居们被惊动,纷纷赶来,见到万全的尸体,吴小群的哭喊声中,妇女们也忍不住流泪。一位年长的妇女在角落里放声大哭,触景生情,引得其他妇女也跟着哭泣。哭声此起彼伏,场面变得异常凄凉。孩子们听到哭声,跑回家中,看到母亲跪地哭泣,父亲躺在地上,虽然年幼,也跟着哭泣。哭声中既有成人的哀伤,也有孩童的尖锐哭声,宛如一场悲伤的交响乐。

  场中唯一未哭泣的是世军。有人说他被吓到了,但真相如何,他后来成了乌蒙山让人听见名字就尿的大土匪。

  男人们陆续到来,包括不久前才打死吴小利的那些人。他们的心情已不同于之前,但依旧团结一致,仿佛在处理自己的事务。山里人的想法总是难以捉摸。

  长者们上前,劝说吴小群:“人已逝去,应早日安葬。”经过一番劝说,吴小群才逐渐清醒。妇女们也停止了哭泣,角落里的那位大娘却仍在哭泣,仿佛死去的是自己的丈夫。幸好,族中一位长者斥责了几句,她才停止哭泣。

  在劝慰妇女们之后,长者们坐下帮忙制作纸钱,年轻人协助木匠打造棺木。吴小群亲自为丈夫清洗身体,这是无人能替代的工作。清洗完毕后,由于棺木尚未完成,只能暂时停放在香炉前,等待入棺。入棺时,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恶臭,农药中毒者往往迅速腐坏。

  请来道士,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法事,随后将遗体抬上山埋葬。阴山又多了一位吴寡妇。

  又一位吴寡妇,她的未来命运如何?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暂且不提。 

   国慧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家庭主妇。在国清给她钱之后,她购买了布料,为孩子们每人缝制了一套新衣,并为自己挑选了一些红色布料制作了一条汗裤。剩余的资金,她便前往村口的大婶家,购买了一只刚满两个月的小猪崽,并特意请大婶的丈夫挑选了一头最优质的,因为她打算将其培养成一头母猪。选择作为母猪的仔猪确实是一门技术活。首先,必须挑选一头雌性仔猪,因为将公猪培养成母猪是不现实的。其次,理想的母猪仔猪应具备短吻、大头、修长的身躯和较高的体型。此外,它们的腿应健壮,毛色纯正,无论是白色还是黑色,这些都是为了确保仔猪将来能成为优秀的母猪。在仔猪时期就挑选出合适的个体是一项挑战。她的叔叔帮她精心挑选,经过一番折腾,一窝猪被弄得四散奔逃,费了好大劲才选出一只相对较好的。国慧将这只猪带回家,找了一个条件较好的圈舍进行饲养,并且每天定时喂食三次,猪只因此生长迅速。

  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国清那天去找月娥想请月娥家娘家人帮忙联系学校的事。过来看见了门掩着,就在门口喊道:

  “他婶在家吗”?屋里没人应声,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在院子里听见了屋里有叫声,国清推开耳门进去,看见月娥躺在床上哭喊,小牛角在旁边睡着。

  国清急忙走上前询问:“他婶,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全身酸痛,还有低烧,可能是着凉了。”月娥回答。

  国清伸手探了探月娥的额头,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说:“他婶,您这是怎么了,我这就去请郎中。”

  “不用麻烦了,他三伯,你帮我刮痧就行,能省点是点。刮痧这事儿,鸡公山的男人谁不会呢?你帮我刮好了。”月娥劝说道。

  国清沉思片刻,点头同意:“好吧,省下来的钱还能给小牛角买件衣服。”

  国清说完,便走进厨房取来一个粗砂碗和一个杯子,倒了些油放在床头柜上。按照鸡公山的刮痧方法,当痧症严重时,应从脖子开始用手推刮,直至将痧气赶到背部,并集中在某一部位。当看到血管变黑时,就用针放出黑血。

  国清从月娥的脖子开始,小心翼翼地用手推刮,每推一段就用线扎紧一段。

  即便是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也是不易的,国清毕竟也是凡人,这是人之常情。

  放血之后,月娥的肚子不再疼痛,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待月娥穿好衣服后,国清才提起他来找她的原因。

  月娥让国清回去收拾行李,因为国宝已经离开好几天了,收拾好东西赶过去,应该还能赶上他们。

  国清听后,对月娥说:“家里若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三嫂帮忙,或者叫国宾来协助。”说完,他急忙赶回家中,简单地告诉国慧一声后,便背着工具离开了。

  当国清抵达李家时,国宝和其他人尚未离开。国宝的岳父见到国宝的三哥来访,热情地招待他,准备了煮肉和推豆花。第二天,他们才一同前往工作地点。

  两个月后,国清已经掌握了砌墙的技艺,他学习得非常专注。他心想,到了冬季农闲时,他将不再随他们一起工作,而是要自己揽活,带领团队去完成。在李家湾的工作也即将结束。工作完成后,国清和国宝兄弟俩背着工具返回家中。家里,国慧和月娥已经为苞谷施了第二遍肥料。

  国宝在集市上为月娥购买了一些制作衣物的布料。回家后,月娥非常高兴,询问国宝:“你离开两天后,三哥说要到母亲那边去工作,他找到你们了吗?”

  “找到了,我们一起工作的,已经回家了。我让他买布,他说家里还有。”国宝回答。

  “你不知道吗?正阳他们要到父亲那边去上学了。”

  “不知道。”

  “三哥没告诉你吗?”

  “没有。”国宝听后感到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

  “山上祠堂的老秀才不是在那儿教书吗?为什么要跑到父亲那边去上学呢?那么远,我看三哥是糊涂了,鸡公山哪有到山外去上学的,一定是糊涂了,老秀才那儿不去偏要去山外。”

  实际上,国宝所说的这位老秀才,据说在清朝时曾短暂地做过别人的书童,认识一千多字,能写五百多个字。有一次,他犯了一个错误,被主人打了一顿,结果他忘记了一百多个字,只会写三百多个了。后来,他就回家了。族人因为他会写字,便称他为秀才。他在祠堂里负责修订族谱,如果有哪家孩子想学写字,他也免费教授,生活则由族里供给。

  国宝似乎还在生气,好像送孩子去读书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你就别再说了,三哥送孩子去读书自有他的打算。”月娥说道。

  “三个孩子都去读书,钱都花光了,家里你先忙着,我去趟父亲那里。”国宝说。

  晚上,国宝回来了,月娥也喂完猪,饭已经煮好了。

  “父亲怎么说的?他同意让三个孩子去上学吗?”月娥问。

  “我看父亲是老糊涂了,他也同意让三个孩子去上学,还让我去告诉你的父亲一声。”

  “我就说了,送孩子读书有送孩子的理由,你看,那些有钱人哪家不是读书识字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国宝对月娥说,月娥也就不再多言,摆好饭菜,两人开始用餐。

  国清从外面回来之后,便与妻子国慧坐下来认真地讨论起孩子们上学的事情。他们俩躺在床上,仔细地商量着如何处理家里的牛群。孩子们一旦上学,就没有人能够照顾这些牛了。国慧有些担忧,毕竟老四还是个年幼的女孩,她一个人肯定无法兼顾放牛的重任。国清想了想,对国慧提出了一个建议:“以后你就把她送到山上,让她看着牛,等收牛的时候,再让她的堂哥们帮忙一起收牛。”

  国慧听后,有些担心地问道:“孩子们送去读书,长老们会不会反对呢?”国清坚定地回答说:“不会的,送孩子去读书是我自己的事情,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我们牛家的祖训并没有规定不准送孩子去上学。”虽然送孩子上学的主意是国慧提出来的,但真正做决定的时候,还是需要男人来拍板。商量完毕后,两口子都安心地入睡了。

  第二天,国清便把一部分牛卖掉了,然后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鸡公山,送他们到山外的学校去念书。大一点的孩子们顺利地进入了学堂。这件事情在鸡公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人把孩子送到山外去读书。各种议论声在鸡公山上传开了,有赞扬的,也有批评的,众说纷纭。但国清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族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人敢当面提出异议。即便如此,背地里还是有人像国宝那样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满腹文章无人问,一楼苞谷闹翻天。”

  国清不禁思考,文明真的是解决愚昧的唯一工具吗?落后就等同于不文明吗?人类社会的发展,难道不正是人与人之间交往关系的发达所推动的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必然会导致制度的产生,有了制度,就需要文明。但是,这种制度下的文明,真的是我们所追求的文明吗?如果没有制度,没有那些世俗的人群,他们还需要文明吗?

  也许,国清和国慧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们希望通过教育来改变孩子们的命运,让孩子们能够走出大山,拥有更广阔的未来。

  转眼间,这一季的庄稼即将迎来收获,孩子也已经入学两个月了,而国慧饲养的母猪已经多次表现出发情的迹象。国清仔细观察后,认为母猪的体重尚未达标,因此并未急于安排它与公猪交配。在乡间,母猪发情被称为“打圈”,大约每二十天出现一次。国慧曾抱怨饲养母猪的艰辛,并催促国清尽快安排交配。

  次日清晨,国清早早起床,手持油灯进入猪圈,提起母猪的尾巴仔细检查,用手触摸确认了母猪确实处于发情期。夫妻俩趁着清晨凉爽的天气,便带着母猪前往交配的地点。国慧在前方牵引着系有绳索的猪头,而母猪因多次被压抑而显得急切。国清则在后方驱赶,人和猪都显得急迫,一路顺畅,很快便抵达了村口的二伯家。二伯家专门饲养公猪,院坝外有一片宽敞的空地,专为交配而设。场内绿树成荫,芳草萋萋,对于猪而言,这里宛如五星级的待遇。

   

  交配完成后,两人驱赶着母猪返回了家中。到了第二十天,母猪并未表现出发情的迹象。在这一带,人们将母猪发情称为“打圈”,意味着它变得难以圈养。国慧特意进入猪圈,提起猪尾巴,仔细检查了母猪的外阴——当地人称之为“花头”,确认一切正常后,这表明母猪已经成功受孕。

  母猪受孕后,国清感到安心了许多。他带着国兵以及其他几位刚成家立业、生活有些困难的年轻人外出寻找工作。四个月后,他们返回了家。家中的母猪即将分娩,而其他几个人仍在外面工作。虽然对母猪分娩的关注不及对妻子分娩的关心,但母猪产仔带来的经济收益却更加确定。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更愿意养儿育女,毕竟猪始终是猪。

  回到家中,国慧告诉国清母猪已经开始准备产仔。国清听后,钻进猪圈检查了一番,果然母猪已经开始准备产窝。尽管这是母猪首次产仔,许多本能的行为似乎已经刻在它的遗传记忆中,初次尝试时显得有些笨拙,但它还是知道该怎么做。一旦母猪开始准备产窝,分娩便近在眼前。

  观察后,国清估计母猪可能在第二天就会产仔,于是他留在家中,做一些轻松的活计,等待着国慧准备晚餐。饭后,国慧抱怨说头有些痛,国清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说道:“你这是头风。”

  国慧抱怨道:“都怪年轻时经常用冷水洗澡,现在年纪轻轻就患上了风湿。”她接着说,“用两片生姜敷一下就好了,我们族里的媳妇们,谁没经历过头疼脑热的?”国清一边回应一边寻找生姜,切片后贴在国慧的额头上,然后用嘴紧贴着用力吸吮,直到皮肤泛红。接着,他用双手紧握国慧的头部,用大拇指在两侧用力按摩,从太阳穴处向两侧移动,直到皮肤再次泛红。之后,他又含了两片生姜在嘴里,分别咂在国慧的太阳穴上。完成这些步骤后,国慧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然而,国清在户外劳作的手已经裂开,这一番用力使得伤口更加严重,开始出血。国慧心疼地将国清的手拉过来,吸出了血迹,然后找了一块干净的布为他包扎。两人洗脚后便上床休息。躺了一会儿,国清开口道:“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了,我全身酸痛,难以入睡。”

  “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让我帮你按摩一下,看看是否能缓解。”

  “你那点力气,按摩什么按摩,我怕你会让我全身发痒,反而更不舒服,不按反而更好。”国清回应道。

  “你太小看我了。”国慧边说边伸手将国清拉起。

  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外面猪的叫声,国慧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母猪”,她立刻翻身而起,没错,她想到了母猪,急忙摇醒了沉睡中的国清。

  “你这是干嘛,我刚睡着。”国清问道。

  “快点起来,可能是母猪要生小猪了。”国慧边说边穿衣服。

  国清听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迅速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点燃了油灯,夫妻俩急忙前往猪圈,一看迹象,已有即将分娩的征兆。

  两口子像卫士样坚守那儿,等待着,眼睁睁地看着

  终于,第一只小猪诞生了,它带着一股天真无邪、顽皮的劲儿,摇摇晃晃地寻找乳汁,仿佛对世界一无所知。夫妻俩看着它,心中充满了喜悦。然而,他们等了许久,第二只小猪却迟迟不肯露面,仿佛在故意逗弄他们,仿佛在说:“我就不出去,看你急什么。”大约半小时后,第二只小猪终于歪着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神态威严,仿佛一位傲视群雄的君主。然而,一只猪的一生又有何意义呢?或许,它的意义仅限于被人类宰杀的那一刻。

  第三只小猪探出头来,似乎想先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如果它觉得太丑陋,可能就会立刻缩回去。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后面的兄弟挤了出来,无奈地来到了人间。紧接着,第四只小猪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约一两个小时,第五只小猪却迟迟未见踪影。外面的天气寒冷,而圈内却温暖如春,夫妻俩依旧守候着,仿佛守护着一台自动取款机。

  终于,第六只、第七只……直到第十三只小猪都出生了。天色已经泛白,即将迎来黎明,鸡鸣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地结束了最后一遍。而整夜未眠的国清正在磨着豆浆,国慧则在泡谷子,豆浆可以补充奶水,谷子则能刺激母猪的食欲,增加食量。夫妻俩忙完这些后,才帮老四把牛牵上山,让她看管,国慧回来后又去山上背柴,国清则在田里给小麦浇水。

  到了晚上,夫妻俩终于喜不自胜,畅快淋漓地享受了欢愉时光。十三只小猪仔,两个月后就能变成一笔可观的收入。第二天,国清便离开了家,前往外地与兄弟们一同劳作,日子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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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山剿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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