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怪事并没有停止。
好不容易为“人生大事”找到了出路,前方却又迎来长长的下坡路。
恐怖片如影随形,一部接着一部轮番上演,生活惨遭滑铁卢,演艺生涯却从此步入正轨。我再度活成大家的焦点,莫名成为当红女明星,想过气都难。
阳光透过轻纱般的薄雾,仿佛将整个世界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稀疏的云彩在碧空中浮动,树叶在微风中舒展开来。
一个恬静宜人的初夏早晨,我如往常般赶着上学,左手拿着油条,右手甩起书包,嘴里啃着馒头,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绝不放过身上能同时运转的任何部位。
正当我前脚跨出大门那刻,后脚却被妈妈死命拦下。
“腾子,今天大降温,你这是卖肉啊!穿上!”
妈妈心碎了一地,火速把大褂披在我身上。有一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六月份,我穿夏装校服,怎么就当上“屠夫”了?
况且,确实没感觉到一丝凉意。
犹记得儿时总喜欢和小朋友玩穿衣比赛。在寒冷的冬季,一个个鼓得像吹过气的小猪。然后缩在无风的角落,掀起身上的衣角,默默数着件数。别人总是在四件时便不得不终止比赛,而习惯裹五件衣服起步的我,无不例外成为最后的王者。
“腾子,怎么总是你赢?为什么每次你都穿那么多?很冷吗?”小朋友不甘心,无不在赛后抛来一堆人间疑问。
“是我妈妈帮我穿的,我不冷,她才能暖和。”我也从来把这份荣耀归功于妈妈,始终觉得那是世上最珍贵的皇冠,因为浓缩了家人的爱。
穿得越多爱得越浓,爱得越深穿得越多。
听完爱的宣言,小朋友们都羡慕极了,都争相抢着当我的兄弟姐妹。但也有人嘲笑我是妈妈奴,什么都听妈妈的话,没有一丝自己的主见。
而儿时的夸赞,却成了长大后的枷锁,因为我天生的抵抗力,早已在家人泛滥的关照下渐渐消散。
如今已有过例假,意味着我已成人,理应拥有独立的人格与思想,怎可能还处处受家人管制?连穿衣自由也要插上一脚?
且是在大夏天让我穿冬装,这波操作着实让人摸不透。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哪了?”我不服顶嘴道,再也无法容忍所谓的条条框框。
而我的底气同时源于好成绩,学霸不仅能在学校横行,更可以在家里霸道。不知何时起,爸妈的话顶多只是嘴尖上的指令,是否按回车键启动,我说了算。
我不顾妈妈阻拦,快步骑上心爱的“小毛驴”,头也不回一溜烟消失在街角。以为逃过了一劫,殊不知恶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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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了冬天般的奇特场景。
只见身着冬装校服的同学们,一个个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悄然划过。还不忘配戴冬帽与围巾,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六月飞雪,世界瞬间变成冰窑。
原以为是妈妈的爱上头,此刻才知道自己是来自外太空的绝绝子。
“早呀!腾子,你不冷吗?”
“哇,身材不错!有料哦!”
“赶紧回家穿衣服吧,要感冒的。”
……
同学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笑我是现实版美丽冻人,有关心也有嘲讽。我成了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裸露着肌肤,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的脸热辣滚烫,心却凉到了谷底。恰似穿着皇帝的新装,全身被一览无遗。
果然不听妈妈的话,都不大可能有好结局。
可不正是因为小时候听从妈妈的话,被厚衣服重重裹住,才失去感知冷暖的能力吗?我再次将矛头指向外界,把所有的罪过推向无辜的妈妈。
穿过身边的耳语与寒风,我渐渐放慢了速度,已迷失前行的方向。不知道该去学校“卖肉”当女主角,还是调转车头,回家躲进被窝,为自己临别时对妈妈的那番顶撞狠狠打脸?
六月的盛夏,我活在了冬天。
既然不怕冷,也应该无所谓热。
有了上部恐怖片的经验,我已不再是刚出道的新生演员。这次我毅然决然选择随大流,不再作无谓的坚持。
我决定悄摸着回家,偷偷裹上那件厚大褂,然后再若无其事地重返校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事实表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妈妈没在家,同学们没留意,我也没因多穿了件大褂感觉到一丝热意。
夏装和冬装,在我身上竟毫无差别。
那一刻才明白,我已失去感知冷暖的能力。冬夏秋冬,至此只是风景有别,一条单一的时间进度条。从此,再无严冬与炎夏。
后来的日子,我时刻活得很警惕。每天起床后,都会多看两眼窗外人们的穿着,也会在看完天气预报后,才决定当天穿什么衣服。生怕一不小心又踩雷,被人发现潜藏的小秘密。
或许这便是学霸的宿命,毕竟没有人十项全能。要保有优异的学习成绩,就得同时在校园付出相应的代价。
很多伟人不都如此吗?在学术界有着非凡的成就,一进厨房却连冬瓜和西瓜都分不清。事业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生活上却如巨婴般愚昧无知。
伟人都难以逃脱的魔咒,区区一个学霸又何以有能力做到?我所有的脑细胞都已钻进题库里,生活技能也理应随之渐渐消散,可谓有得必有失。
如此一想,心理便开始平衡。那些发生在学校的怪事,也逐渐成了见怪不怪的家常事。没有好成绩,一切才叫空谈。
可未曾想过,离开了学校,我依然是个怪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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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一个人闲散逛着商场,正准备到楼上的电影院刷剧。
我美滋滋地捧着奶茶,漫步至电梯处,却发现挤满了一堆学生。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里藏着一万个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提前交卷才提前放了学,这个时间点为什么都在逃学?这部电影已经上映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跑来二刷?
向来不喜欢和别人争,就算赶不上电影开场,也不愿挤在一堆人中间。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学生们全都离开后,才快步进了电梯。
看着空荡荡的电梯,瞬间心情舒畅。偏爱这份无拘无束的自由感,无需理会旁人的目光,可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空气也似乎变得格外清新。
还有个不成文的原因是恐惧。恐怖片里,有太多的凶杀案都发生在电梯。时而化身强奸犯,时而变身妖魔鬼怪,残害着封闭在电梯里的路人。那股莫名的畏惧已牢牢刻进DNA,总感觉电梯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秒行凶的杀人狂,而我定是那个无辜的被害者。
“喂,等等!”
随着一阵急促的叫声传来,在关门的一刹那电梯门被无情地扒开。恰似恐怖片同时拉开序幕,不仅无法再独享这份美好,而且要随时进入备战状态。
我不耐烦地按着按钮,只希望电梯时间快点过去,却仍止不住一波接一波的人进入。我被无情地挤进角落,顿时感觉身边围绕着无数个彪形大汉,压得我喘不过气。心中暗吐芬芳,骂这些人太没素质。
正埋头郁闷着,耳旁却传来声响:“今天电梯好空呀!早点放学就是爽。”
所有的烦躁,被这句无意的对话无情浇灭。两人越是聊得欢喜,我的内心便越是恐慌。尽管早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玩笑,而当下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紧赶慢赶终于来到电影院,总算没晚点。我慌忙跑向柜台,生怕票早已被电梯里的那些人抢光。
“你好,请选下座位。”工作人员指着屏幕说道。
我一看,心里踏实了,有大把的空位可选,因为只卖出去两张票。胆小的我,毫不犹豫选了两人旁边的座位。就算不认识,好歹蹭点人气,不至于那么害怕。
买了票,时间便是有价的,不能错过一秒钟。更何况是几乎包场的场次,没有独自一人的恐惧感,也没有人挤人的压迫感,必须充分享受。我快步向前奔着,甚至连厕所都舍不得去一趟。
可刚进场馆便完全怔住了,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刚刚售票系统上显示的空位,当下却全都坐满了人。一个个恰似贞子,从售票机的屏幕里爬出来,径直来到了现场。
尚且当售票机出了故障吧,否则如何解释为什么他们跑得比我快?因为可以确信,从售票处到场馆的一路只有我一人。
很快,电影开场了。我也不再纠结,循着地标找到了座位。
而身旁观众的几句聊天,却又瞬间将我打入冷宫。
“今天我们包场,零食随便吃。”两人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了看四周。
都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世上也本无谎言,说的人多了便成了事实。
说一遍时,我怀疑别人。当听到第二遍第三遍时,便会开始怀疑自己。看着两人开心而认真地聊天,我不再觉得这是玩笑,心态彻底崩不住了。
明明电梯已挤爆,电影院也坐满了人,为何大家却当是透明的空气?我看到的人,在他们眼中成了看不见的影子,仿佛置身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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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男女,无法感知冷暖,现眼里还会徒生活生生的一群人!像变魔术般,五感全部混乱。
已经剥夺我在校园的基本生存技能,连仅有的片刻生活也不放过吗?这算是天选之子的特异功能,还是完美人生的惩罚?毕竟我已拥有太多的荣耀。
或许不该再继续阿Q精神了,用这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安慰自己是个正常人。其实可能早已得了某种精神疾病,亦或超脱凡人,独自到达另一个更高层面的精神世界。也可能一直深处梦中,顺其自然,总有醒来的那刻……
无数种可能,在我脑海轮番上演。我不知道哪个才是事实,往后又会走向何方?内心深处的孤独感,如同陷入万丈深渊,望不到头又无力挣扎,让我几度怀疑人生。
我被世人推崇,却也被世界抛弃着。
是否该继续这样的日子?该去看病吗?梦何时会醒?谁又曾懂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