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怔，虽然对郑凛冽的态度诧异万分，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禁满面飞红，一张脸活像个红透了的石榴。
在郑凛冽面前，月色是一分勇气都拿不出来。她从未跟他这样轻松地说过话，也没有装成若无其事的本事，只好低下头去。
明明心里激动得要命，面上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虽然很不解郑凛冽怎么就一下子变了心性，但月色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腔子，恨不能跟他一诉自己有多喜欢。
郑凛冽仿佛也看到了她的这份儿怯懦，就不再继续打趣她，而是走到她面前，认真道：“现在知道累了吧？以后遇上那样危险的事，可别再动辄跟别人拼死拼活的了。嗯？”
他说的大概就是一个月前，月色出手跟狐仙拼命的那件事了。
月色微微点头，娇憨的模样惹得郑凛冽心头一动。
他一看她别扭着曲起来的腿才明白过来，想来她是在这里崴了脚，不得不停歇的。郑凛冽没有办法，只好背起月色，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
月色不知道郑凛冽背着自己爬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天南地北的找了多少话题来跟她聊天，她就这样一直伏在男孩子宽阔的脊背上，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醒醒，”朦胧中不知道打哪儿伸来一只手，在月色眼前晃个不停，一边晃还一边叫着一个名字，“喂，蠢女人，醒醒。”
月色睡醒前仿佛做了个梦，梦里的郑凛冽温柔地不可思议。
悠悠转醒，一睁眼，温柔的郑凛冽和舒服的后背早没了踪影，只剩月色自己一人靠着墙，坐在石阶上，一股凉风嗖得刮过鼻尖。
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月色鼻梁上刮过，月色下意识的躲了躲。
“花样还真多啊，难不成是因为拒绝了我，追悔莫及才来这悔过寺的？”
这副调戏口吻的主人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剑眉英目，一脸玩味，一颦一笑里都流露着某种高贵的气质。
月色着实吓了一跳，悔过寺古古怪怪，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月色的记忆仿佛开了一道口子，男子的笑，她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但她还是警觉道：“你是谁？是……寺里的人吗？”
月色差点就要以为他是方丈。
对方则神秘一笑，黑曜石般的眸子狡黠一眨，漆黑得仿佛要把月色拖入无底深渊。
月色眼前一模糊，再一次聚焦后看到的，却是另一副面庞了。
黑衣男子仿若幻影，竟然完完全全出落成了另一个人。
“师父？！”这次，出现在月色面前的，是衣着整洁、一身仙气的沈流云，而最不同于以往的，是今天的沈流云一改先前的痞气，双眼炯炯有神，白发变黑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什么师父，是我，”沈流云一脸无奈，“今日，你可被你家阿棠给卖了，都说了不许私闯，你竟还敢背着师父来偷看阿萝？”
显然这里又来了个认错人的。
月色满腹狐疑，刚要说话，沈流云却好像被人从身后一拽，一连后退几步，一个大活人，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你个小丫头，竟有这样重的好奇心，连师父我的心事都敢探听——”沈流云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这空盒子般的寺院中，空灵地回荡着，“哎，你要明白，什么都知道了，未必就是个好。”
沈流云重重的叹了口气，话一说完，也没给月色辩解的余地，接着道：“你终究是不同的。你一定也看得到，这悔过寺，往远了瞅着是小，越走近瞧着却越大——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月色想了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这就像人们犯的错误，你只看着，便只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越往仔细里想，你便越会发现更大的问题，你好好想一想，是这个道理吗？”
月色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悔过山上悔过寺，悔过寺里九重天。一般人历个一重不够，还有八重，总能知道自己错了。可于你而言，这一重都还未见，倒是来挖别人心底的秘密了——”
沈流云叹了口气，“你所犯的错，又不全是一个错，杀气——那是你的天性。月色，是我没想到，你不适合此地——莫再向上走了，下去吧。悔过寺后面有一涡南溪泉眼，你摘片荷叶掬一捧泉水回来，权当是诚心悔过了。”
说罢，一切重新恢复了宁静，这通天的盒子里，便又独留月色一人了。
月色不晓得在这里她窥到的到底是自己的心还是他人的心，但她很想继续往前走，看看还遇不遇得到温柔版郑凛冽。
但最终，月色还是听从师父的话，没有接着往上爬。直到天黑回到家来，她还在想白天那个温柔的郑凛冽是否是真的，这一次她决定鼓起勇气，亲自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