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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番，让您见笑了。”
仙堤上，日头挂得还不算高，一排翡翠色的仙柳低低拂动，恰似在朝过路的两位仙人致敬。
沈流云与老祖并排走着，忽然落了半步，停步，带着歉意沉吟道：“没跟您打招呼就把他们带回来，是我冒失了。”
这话算是这些天不声不响的一个解释了，老祖没答，就只了然于心的笑了笑，扬了扬下巴，示意继续往前走。
万物有灵，与神仙风骨很是相宜。
从沈流云院里出来一直沿着仙堤往神仙局走，一路上，老祖闲庭信步，这边冲向着自己勾下树冠的仙柳微微颔首，那边已经拍遍岸上的白玉栏杆，似乎已经把月色那桩棘手的案子和那一众被吓傻了的年轻人抛在脑后。
而一向在自己师父面前贫嘴饶舌的沈流云却一反常态，像失了魂一样，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绝然一副满面愁容的凡人模样。
走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只见老祖衣袖一扬，等仙柳被定住一般停止摆动，这个看似把什么都看透了的老人，才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吧，一百年前那段公案啊，”老祖一边说，一边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弟子了——
他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嗓音微颤，一字一顿，“结不了的。”
“所以，你这是在弥补那孩子？”
听了这话，沈流云有些动容，哑着嗓子苦笑，完全没了早晨大骂阿棠的气势。
“过眼烟云，有什么好弥补的？”
老祖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却也是云淡风轻的：“可那两个孩子——”
“嗯，”沈流云认命地点点头，“当我看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两个师妹，给了我一个机会。”
“是啊，小郑就不多说了，月色在这世上，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老祖欣慰的笑笑，眼中却溢满了微亮。显然，不过短短几句，便已经指点了徒弟的迷津。
“不过——”老祖虽然已经润湿了眼眶，还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个有着大喇喇的脾性，其实生性忠厚的弟子，笑吟吟地说，“你可认清楚了？月色就是月色，若非照着小郑，那恐怕都是凉透了的——”
“老祖！”
沈流云急吼，他原是腻在了那句“月色在这世上自有她的道理”中的，怎奈老祖竟然担心他这个做师父的会对女弟子有私心？
沈流云一秒破功，摆出了一个月前，海棠树下，面对老祖的那份不拿师徒礼节当回事的态度，“您怎好往这处想！我断不会连阿卿都认错的！”
老祖听了哈哈一笑，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了然与释怀。
眼下又解了一个结，老祖提起脚步，眼前终于浮现出神仙局议事厅里那幅糟心的画面。吵成什么样子了，连半分神仙的气韵都没有。
却听得沈流云站在原处，轻轻叨念：“这一百年里，光想着怎么忘掉她的面容了，她骄傲的样子，倒越发记得了。”
老祖叹道，“你们几个啊，都骄傲的很。月色这小姑娘，的确不是这个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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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的确并不骄傲。
晚来无风，月色有些贪恋的沐着从天上洒进院里的银月光，赤脚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回味着昨天的事情。准确说来，是昨天的郑凛冽。
对月色而言，要是没有见识过昨天温柔纯良的郑凛冽，或许她还不会生出这诸多怨念，也不会对他今天的冷淡态度捉摸不定。
可月色见识过了，她知道了郑凛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也知道他温柔地有一搭没一搭找话说的样子，因此也就没办法心甘情愿地回到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时候。
况且他还疑似把温柔的一面给了另一位姑娘。
自打上午师父离开家，阿棠便气不顺地将师父、月色和仙官儿上上下下数落了个遍，非但没对郑凛冽挑半根刺，还明目张胆的尾随他钻进西厢，一连数个时辰都没再出来。
月色起初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了半晌，才上去将那门大敲一气。
本来已经把郑凛冽敲了出来，但他也只是打开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又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不打紧，虽然只见得有那么一股气流轻轻扑上了月色的脸，但那一刹那，月色不但听到了美梦破碎的声音，还体味到眼眶一酸，便有种潸然泪下之感的滋味。
那一刹那，月色有的是打开这门的法力，但她也忽然意识到，真正的门并不是面前这扇，而是郑凛冽的态度。
因此，月色放弃了把阿棠扯出来问个究竟的念头，决定就这么一边等待一边坐立难安，当是磨练心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