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色人醒来的时候,她的梦……似乎还没有醒。
虚虚晃晃,电灯开着,月色伏在炕上,阵阵凉意从后背往心里钻。
“别动。”声音的主人嘴里蹦出两个字,手上也没闲着,湿漉漉的指尖就往月色暴露在空气中的脊背上招呼。
“阿芝?”
“气阴亏虚,正邪交争,姑娘,你的背需得上药,这家一屋子男子不方便,日后每天过午,我来给你上药,直至痊愈。可好?”阿芝口气呆板,俨然一副老中医模样。
“……嘶,”月色疼得一咧嘴,“我怎么了?”
“你背上有几处程度不等的瘀伤、出血、皮破,啧啧,你一个小姑娘,谁会对你发这么大的仇恨?”阿芝大约是在为月色上药,指尖触及之处,尽是留下些凉丝丝之感。
“……早该好了啊。”月色从被窝里抽出手,一伸进枕头下,却摸出来一个圆润溜滑的小东西。
月色哑然,一看竟是一块水滴形的白玉。
“你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能坐视不理,伤口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阿芝说着,便擦干净手,利落的帮月色把里衣重新披好。
而月色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白玉……
莫不是白泽手里的那块?可她明明看见……月色惊叹,有仙术的确是好事,一出手就是高明的障眼法。
月色直觉跟白泽还会在见面的,盯着这玉,她暗下决心,等有机会定要还给孟最才好。
“那,明儿见。”阿芝说着,抬腿便走,撂下一句“我不管你是人是神,还是其他什么族类,肉身只有一个,承载着元神,一损俱损,你要爱惜”。
……
阿芝前脚刚走,后脚口口声声叫月色“主人”的蓝皮本子就飞了进来,立在了月色面前。
“……”
“主人,”本子一口童音,“小簿知错了,小簿不知道主人身上有伤,小簿不应该跟您闹脾气,小簿求您别再把小簿关起来了……”
原来这本子见了月色撒腿就跑,那叫闹脾气?
一股脑把月色砸晕,那叫闹脾气?
“停,”月色实难接受这会说话的本子,伸出一根指头,把它戳远了些,才说:“我大概猜到你的主人是谁了……不过,我不是她,你认错……”
“主人你忘了吗,我可是神域九天的灵木,万古的记忆都写在心里,你是何模样,我怎么可能记错?”语气何其委屈。
这玩意儿要是有脸,说不定已经哭成个泪人了,月色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无论你是几天的灵木,你这次都认错主人了。”月色坚持道,出于推脱,还摆出一脸惋惜。
“……能有你这么贵重的本子,你的主人必是个识字之辈,”月色不知道能不能解释的通,但还是从一旁的外衣里扯出自己的小人书,“喏,你看,我只能消化这个。”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本子听了,蓝皮一抖,就没声了。
月色伏在被窝里,久到她已经渐入梦香的时候,蓝皮又猛然抖了一下,用它那纸张特有的脆响声,说道:
“昔日在九天的大殿上,古神盏月问你想要什么,你随手就抱起一盆灵木,算是跟她讨了我,后来养不活,才只好让我转生在这本子上的,当时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
蓝皮讲起了故事,有始有末,把它的主人是如何拥有它,曾经又是如何相处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讲给月色听了,每说一些,便对应着翻两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子翻完了,月色也听得入了迷,睡意全无。
蓝皮本子一个,却耳聪目明,大抵是见月色依旧无动无衷,终于抽泣着说:
“你说,我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你,你无论如何都会护我周全。……多亏了你,一百年了,我被锁在那金银首饰的温柔乡里,还真算安全无虞。”
“……”
“你既说不是我的主人,那我便走。既然这百余种仙术你已熟记于心,那我这笔记便也无用武……”
“百余种仙术?”月色眸子一亮,明显抓错了重点。
蓝皮作势要飞,却有缱绻,见月色忽然间冒出一句话来,也不管是什么,又瞬间弹了回来。
蓝皮向前倾了倾,算是点头。
“你真有百余种仙术?”
“是啊,方才不都给你一一翻看了吗?”蓝皮小心翼翼道。
“……”
月色暗自嫌弃了它一通,自己难道没说过自己不识字的吗?!
但还是柔声道:“你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呢?你可是大有用处啊!”
*
翌日的翌日。
“嗳。”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下,静悄悄的小院里,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叹息。
是月色没错。
她已经连续两天突破自己的极限,在太阳还未升起前起了个大早,但还是没能逮住郑凛冽的人影。
再过两天,就是各路仙家的弟子们参加仙术大会的日子了。郑凛冽也不知是在忙什么,日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月色本想把记载了百余种仙术的蓝皮本子交给他,勉勉强强早起两天,竟也未能如愿。
直到第三天中午,月色正眯着眼小憩,等阿芝来上药的时候,西厢房的门,闷呜呜的开了。
月色一把抓起蓝皮本子,便冲到了西厢门口。
蓝皮本子的用处,到了。
郑凛冽手里拿了个东西,正匆匆往外赶。见月色捏着那本会飞的书来找他,赶紧就是背过手去,藏起了手中的物件。
月色望着他清减许多的面庞,恍惚了片刻,才把本子递过去,干巴巴的说:“……这是一本仙术笔记,我觉得你大概能用的上。”
也不顾本子兀自“呜呜”两声,月色鲁莽了一下,见郑凛冽迟疑,便干脆把它塞进了他手里。
郑凛冽握着几近要失控的本子,微微一怔,却又把它塞回了月色手里。
本子呜咽一声,立时就不再扭动了。
郑凛冽不动声色道:“它好像更中意你。”
说罢,便立刻摆脱了这个尴尬的漩涡,把自己手里的东西藏了藏,离开了。
独留月色一人愣在原地。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悠然而来,阿芝撞见郑凛冽仓促离开,月色又呆立原地,顷刻就看出了气氛不对。
红色的身影停驻在月色身后,片刻后才试探性地说:“要不,我过两个时辰再来?”
“不必了,”月色深吸一口气,回身,笑得比哭的还难看:“我没事,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