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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这是谁家吃饺子醋搁多了吧?光闻着都要酸掉牙了。”
院墙一角,一只羽翼丰满、乌黑光亮的鸢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郑凛冽身后,就着他的肩膀,在直起身子的同时化成一个人形。
“卫无鸢,我很好奇,”郑凛冽在暗处,注视着孟最把礼物交给月色,声音像是过了冰,“你对阿芝的那一套,是跟你的家主学的么?”
一同在造极山修炼了一月有余,郑凛冽和卫无鸢倒是成了朋友。在两人为数不多的交流中,互相挤兑,已经变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你还别说,我是真打算跟我家仙尊握手言和,虚心求教来着。”
卫无鸢撇撇嘴,英气的面庞上,说不清是耿直的艳羡,还是委婉的妒忌。
见郑凛冽连挖苦都懒得回应,卫无鸢便继续挑刺:“看来厉老道这一个多月来的点拨,你也没有听进去嘛!人性未泯,情丝难断,就这样还想成仙?我猜你绝对没听说过你家老头子过去的光荣事迹……”
“刚才听过了。”郑凛冽冷不丁地打断了他。
这次效仿了卫无鸢,告假偷溜出来,他先是在流荫扑了个空,这才一路找到福寿这里。福寿在饭桌上的那一席话,郑凛冽一字不落地全都收进了耳朵。
看着月色推脱了孟最的礼物,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微笑,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有种感觉,她的背影,似乎已经难以触及。
“我说,修炼和爱情二选一的话,你确定要选修炼吗?”卫无鸢难得一脸正经。
夜色中,郑凛冽的面色晦暗不明,纠结了片刻,他还是认真地“嗯”了一声。
“据我所知,选了修炼的人,大多数都后悔了。”卫无鸢似笑非笑地瞄了郑凛冽一眼,却发现对方怔住了,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得意。
“你中意的那位可比你活得明白。”卫无鸢朝月色扬了扬下巴。
月色正面色恬淡的听孟最说话,唇角时不时的弯着。
郑凛冽:“?”
卫无鸢笑笑,“她上一世,可是为了爱情放下过修炼哦。”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郑凛冽淡淡的说。
“她心里的位置现在是你的,所以你想怎么说都行,”卫无鸢站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注视着那两个烟花下的背影,如常地笑笑,“等那里不属于你了,你再想回去,就很难……哦不,是不可能了。”
“走吧,如果你不打算跟他冰释前嫌的话。”绚烂的烟花下,孟最趁乱把外套搭在了月色身上的动作,刺痛了郑凛冽的眼睛。
但转念一想,一个是远远望着旧主,一个是远远望着心上人,卫无鸢和自己并无实质区别,都是不敢轻易靠近罢了。
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卫无鸢,眼角余光里,远远地驶来一辆汽车,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走到了孟最和月色身边。
而他自己,则好像被那个世界一把推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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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迎面走来,孟最拉下了脸。
月色也从金灿灿的烟花下移回了视线,将目光放在少女一身洋装的娇媚样上。少女模样扎眼,声音乍一听却有些熟悉。
“你们老追着我干什么?”孟最不悦地瞪了一眼相继而至的几个男男女女,下意识地探了探月色的脸色。
后者却既不怕生,也不扭捏,盯着妹妹小四的漂亮衣服出神。
来的这几个人,是以往和孟最时常厮混在一起的几个兄弟姐妹。
“不追着你,去哪儿看这么漂亮的烟花?”
开口的是孟最的姐姐孟安,身边拎包的男子,月色也昨天也在警局见过一面。
“就是就是,三哥有了好去处,竟把我们全忘了!”小四紧接着孟安的揶揄,强烈表示不满。
小四这话一出,月色反倒不自然起来,尴尬着,就想逃。
谁知孟最却顺势兜住了月色的肩膀,一脸豁出去了的说:“看见了吧,看完了赶紧走。”管他姐姐妹妹,一概不给面子。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待下了,”一个少年个头快赶上孟最了,语气却既幼稚又赖皮,“陪你——们一起守岁。”
说罢,几人俱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好戏般等着孟最的反应。
“去去去,我都陪你守了十八年的岁了,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好吗?”孟最说着,便直把这个少年往后推,“把车开过来,送这几个二三十岁的宝贝回家!”
这么一道道齐刷刷的目光投来,还算是友好大于探究,便让月色觉着舒服了些。
这些人光鲜体面,也让月色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发现有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姑娘,珠坠素色旗袍,加一条明黄色狐毛披肩,明丽而冷艳的打量着月色。
那眼神透着幽怨,显然也被孟最捕捉到了,他正想开口提醒,却被那姑娘抢了先:“最哥哥,再不进屋我都快被冻僵了,里面……有能落脚的地方吗?”
姑娘语气委委屈屈,神色之中,却对小庙的外观摆出一副望而却步的姿态。
“没有。”孟最斩钉截铁道,“回车里待着吧。”
孟最的语气不善,几乎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气氛凝固了片刻,孟安不动声色的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男子,男子憋着笑,怔了一下,赶忙平复了一下,拉开孟安的包包,“记得你包里有条羊毛围巾啊,怎么不见了……”
“不必了!谁让我撑不起这种不合体的棉袍,”女子的把目光投向月色,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吊着幽怨,吊着委屈,吊着不服气,“受点冻是应该的。”
“哈?”赌气而已,孟最却像是被触了逆鳞,方才豁上了不给面子,这下仿佛连男子气度也豁上了,“璟雯,你什么时候学会对别人指指点点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孟最!”孟安看不过去了,嗔怪道,“放了几个烟花,就吃火药啦?”说罢便挽起姑娘的手臂,越安抚,姑娘的眼泪越是“啪嗒啪嗒”地掉。
“吃了,”孟最偏过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们最好别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