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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尺长,一指宽,妨害月色的元凶,是把带穗的桃木剑。
孟最端起剑柄看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剑的底端,赫然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照理沈老道不该害她才是,孟最想。可他还是不淡定了。
“唔。”月色疼得翻了个身。
孟最看了她一眼,冷着脸,拿起剑就要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去哪?”
月色印象中,孟最不是个喜怒写在脸上的人。但他刚才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她忍不住叫住了他。
孟最恶狠狠地说:“去问问他们,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
“那木剑几天前就在这儿了。有什么问题吗?”月色浑身冷汗直冒,迷糊地问。
“岂止是有问题。”孟最轻嗤一声,“这东西就是专门用来克你的!”说罢,他迈开步子。
月色愣了一下,却又好像很快明白过来,轻声说:“你别去。”
孟最顿住,挑起眉,疑惑地看她。
“东西放着就好了。”月色低叹一声,“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孟最冷声说:“什么用意?”
“……你就别管了。”月色眼神有些闪躲,眼前浮现出九灵洞里那一幕,却下意识地不想告诉孟最。
也许这把剑不是克她,而是用来克制她那股难以自控的力量的。她姑且这样理解。
月色:“放下啊。”巴巴的看着他。
孟最一脸莫名其妙,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没等他开口,月色干脆合上了眼睛,不理他了。
生气归生气,孟最斟酌片刻,还是把剑一搁,不悦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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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最在小院儿里流连大半天,傍晚时分老头子回来,两人争了几句嘴,当晚桃木剑就被他差仙官儿取走了。
孟最那狗脾气,竟也没再拿这说嘴。
月色在床上连着躺了三天,骨头都躺酥了。
整整三天,她夜不能寐,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那群血淋淋的狐狸,张牙舞爪的朝她扑过来。如此一来,身上的伤好了不少,人却萎靡了许多。
第四天清晨,仙官儿进来送药,见她面色蜡黄,眼神涣散,吓了一跳,差点把药抖洒了。
月色总是卧床,一连几天没收拾形象,自己都寒碜自己。仙官儿的反应,她不以为意,只回了他一个诚恳的笑容。
“不好意思哦,吓到你了。”
月色卷着被子起身,懒成一只蚕蛹。
仙官儿脸一红,嘴上也跟着磕巴起来:“哪……哪里的话。”
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仙官儿还和初见时一样不禁逗。月色摇摇头,不再寻他开心,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咚一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入肚。
吃药。睡觉。她的生活中好像就剩下这两件事。
但她似乎还忽略了一件——
仙官儿刚走没一会儿,孟最就来了。
这人每天出现得比西洋钟还准时,一来就要待上一整天,赶都赶不走。
月色赶着赶着,也就不赶了。她裹着被子端坐在炕上,好奇地看孟最今天给她带了什么。
但仅仅就是好奇而已。反正等他离开,他的东西也是要原封不动退回去的。
“Surprise!”
孟最抱着一个大箱子,悠哉悠哉地走进来,还说了句月色听不懂的话。
“?”月色懒得发问,用一个疑惑的神情回应眼前一番怪象。
孟最神秘一笑,把箱子往她面前一搁,挑着眉说:“打开看看。”
月色摇摇头,严肃地说:“怎么带来的,就怎么拿回去。”
孟最耍无赖:“你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嘛。”
月色板着脸,不为所动。
她不动,那纸箱子却是一动。
月色以为自己眼花了,诧异地戳了戳纸箱边缘。
纸箱里滋了一声,像有一只尖利的小爪子,挠过厚厚的箱子内壁。
孟最被这无声的互动逗乐了。
月色皱着眉头说:“活物?”
答案看孟最的坏笑就知道了。
她有些气恼。凡人来仙界尚且要吃药,以确保元神不散,何况是动物,极易枉费性命。
月色打开纸箱。四方的箱子里,蜷着一团油亮柔软的黑色。
月色敲敲纸箱,一团黑警觉的动了一动,先是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接着抻起一颗黑黑的脑袋。
黑猫圆溜溜的绿眼睛,对上了月色的目光。
月色呼吸一滞。
“还真是活物!”她惊呼。
“那可不。”他答的轻飘飘。
“你!”月色低呼一声,看向孟最,有些急促地说,“你也是做过神仙的人,这样贸然把凡间的生灵带上来,你晓得不晓得会害它元神涣散!”
说完,黑猫应景的“喵呜”一声。月色把这理解为抗议。
孟最不慌不忙,支着炕沿一跃而上,大剌剌的坐在月色身旁,说:“它有九条命呐。哪怕来一次去一条,也能陪你好几天呐。”他脸色之认真,只差掰着手指头细数一番了。
月色:“……”她有些气结。
“老实说,这礼物你喜不喜欢。”
“……你带它回去吧。现在就回去。”
她端看这只蔫蔫的黑猫,便冷不防又想起了死在她手里的狐狸们。
它们已经成了月色的噩梦。她不想再添上一位。
月色催促孟最:“你快回去。”说罢她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孟最一挑眉,“喜欢就把它留下,给你解闷。”他低笑一声,莫名从她的小动作里解读出三分亲昵。
黑猫眼巴巴地望着月色,意外配合地跃出箱子,肥圆的身躯敏捷地猫进她怀里,象征性的喵了两声。
月色往后一缩。
“你开什么玩笑不好。”
月色别开脸,却恰恰证明她是喜欢它的,“这可是一条命!”
“是啊。”孟最说,“这才是一条命。”
他牵起她的手,圈住黑猫光泽细腻的身躯,“你摸摸它,这才是一条命。”他顿了一下,说:“可它的命,终归和那群害人性命的畜生不同。”
月色愣了半天,问:“你想说什么?”
“你要分清,哪些命该惜,哪些命不必惜。”孟最说:“别再为那群狐狸伤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