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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把老头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硬是没找到那幅流荫地图卷。
“您过分了。”她冲着那张老头平日里常坐的书桌,轻声说:“连个念想都不留给我。”
她发了一会儿呆,在屋里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笔筒上。
那笔筒一看就是老物件,上面刻满了鬼画符般扭曲的远古文字,搁当今文人眼里,说不定还是件珍贵的古董。
月色对“珍贵”没有概念,她伸出手,来回拨了拨满满当当的笔筒,从中捡出一只小巧的钢笔。
钢笔是黑色的,笔肚上有使用过的痕迹。
就它了。
月色把钢笔往袖筒中一塞,转身离开东厢。
方才把郑凛冽扔在自己屋里就离开了,月色再回来时,他已经没了踪影。
月色长长地吁了口气,包袱一挎,想了个地方,抬腕画出一阵。
风从传送阵里刮来,卷着一阵雪花。人间下雪了。
月色抬脚,却被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叫住。
“呵,还学会不告而别了?”
是银麟。他今天不知是抽的哪门子风,连人形都未化,直接以银色兽身示人,冷不防从门外踱进来,吓了月色一大跳。
月色并不急着走,便把阵收了,纠结地说:“你这是——”她说着,还配上满脸疑惑。
银麟体型庞大,精壮的身子悠然停在月色面前,言简意赅道:“来请你帮忙的。”
“什么忙?”什么忙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求人帮?
“去了就知道。”
月色警惕地眯起眼睛。
“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没好事。”
银麟:“我们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兽面微微一动,透着一股子严肃。
月色挑挑眉。想了想。
她把包袱往桌上一搁,说,“那好吧。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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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不假思索,抬腕画了个去解忧林的阵。
谁知银麟大头一晃,轻呼一口气,便把月色的阵吹散了。
银麟:“不去那里。”
“那去哪里?”
庞.然.大.物四肢着地,悠然转身,丢下一句:“随我来。”
一人一兽,很快就出了院门,来到巷中。
自从贞叔父子搬走,这条巷子里,连抓药的人都见不着了。冷清至此,月色不禁打了个喷嚏。
银麟带路,最后竟然在药铺前停下了。
破云药铺的布幔招牌摘了下来,卷作一团,搁在外面的窗台上。
月色漫无边际地想,招牌都不要了,也许贞叔和阿芝从此不再行医了也说不定。
月色极易走神,正想着,“吱呀”一声,药铺的木门缓缓打开了。
门一开,就听见银麟沉声道:“东西找到了么?”
“找到了。”里面传来白泽的声音。
白泽推门而出,姿态同银麟一样,兽身华美夺目,坦坦荡荡示人。
月色觉得新鲜,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对神兽。仙书有载,这二位都是凶兽,月色若没有见过他们的人形,大概他们往她面前这样一站,光是外貌就会引起她的戒备心理。
白泽面目微动,像是对她笑了一下。
月色委婉道:“你们今天可真严肃。”
“战斗姿态。你多担待。”白泽目光凌厉,缓步而出,对月色说:“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个忙。话我就在这里讲明白,帮不帮由你,我不勉强。”
“你说。”月色心里嘀咕“战斗姿态”四个字。
月色眼珠一转,心里盘算,若是需要动手,这忙她铁定不帮。
白泽定定地说:“你听说了么?今日河神第三子大婚。”
月色摇摇头。一挑眉:“……别不是江一泉吧。”
答案显而易见。
银麟哼了哼。
白泽继续说:“新娘叫无烛,是我的心上人。”白泽眼神一凛,“我今日,便要救她出来。”
“你要抢亲?!”
银麟插话道:“你见过五花大绑嫁人的新娘子么?”银麟大嘴一咧,“今天就带你去开开眼。”
月色一脸诧异。
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看你们这阵势,是打算杀出一条血路?”
白泽摇摇头,“我们需要你,去把江一泉牵制住。”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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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殿。
天河边上,月色一出阵,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大红色的喜庆布置。
越看,就越觉得没颜色。
月色现在满脑子都是白泽最后的那一席话——
“我与无烛是真心相爱,祝沁与我们势不两立也好,不共戴天也好,今天就算把命留下,我也要救无烛出来。”
这场大婚,说难听了,就是祝沁和江一泉的合谋。
两天前,祝沁的姐姐祝夏冲破封锁,抵死脱逃,古神新神闹得不可开交。祝沁急了眼,为了寻求依靠,竟将亲信无烛推给即将继任的河神第三子。
江一泉本就对无烛有意思,这么一来,他乐得合作。
……
月色听了,当下便答应帮助白泽。
白泽将一个药包交给月色,嘱咐她一定要想办法混进后厨,将药掺进酒缸里。
那一小包药面是药铺里留下来的,唤做“归元散”,只需一点,掺进酒里,喝不出异样,却能让神仙们暂时锁住元神,再强的仙法,也使不出来了。到时再抢新娘,简直手到擒来。
来之前,月色觉得这个计策很高明。
然而当她站在殿外,发现自己连大殿都进不去的时候,她呆掉了。
这场大婚奢华至极,宾客光鲜靓丽,需凭请柬入内。
月色并未受到邀约,因此,想进殿内都是个问题。
她左右徘徊了片刻,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画个阵偷偷溜进去,背后,却听见有人惊喜的呼唤了一声:“月色!”
月色一转身,入眼便是江一泉一身大红的喜服。
大喜的日子,江一泉一张俊脸乐开了花,“我还当是眼花了!还真是你!”
月色微笑:“你可娶到心爱之人了?”她嘴上如是说,脑中却浮现出自己的计划:混进大殿,溜进后厨,将药洒进酒缸里,白泽和银麟去抢新娘子,她负责拖住新郎官……
江一泉红光满面,尽管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笑着说:“算是娶到了。”
“那就好。”月色朝着大殿,作观望状,笑得脸有些僵。
“那……赏个光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