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神端坐在大殿里第一把交椅上,携着夫人,一同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接着,那目光落在了两人交缠着的手上。
月色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成功。
江一泉漫不经心的眼神四处瞎转,最后把脸转向月色,明里笑得郎情妾意,琴瑟和鸣,暗里却在对月色使眼色,示意她按计划行事。
月色心一横,佯装嗔怪的看了江一泉一眼,起身给二老作揖,“贸然登门,还请伯父伯母多多见谅。”
明明是示威之举,月色的反应是真挑不出一点儿错——
这是江一泉的意思。在他的计划里,月色要尽量往乖了演,他自己则尽量向油盐不进的纨绔形象上靠拢,一来二去,便能凸显月色懂事乖巧,御夫有术。
月色不知道他这是哪儿得来的歪理,但她只有照做。
河神一向武断霸道,这时候,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兴致败坏地叹了口气,便把脸偏到了一侧。
夫人则仪态雍容,优雅大方,一开口,满屋子的物件都变得精致起来,“泉儿这孩子年轻,是冲动了点儿,没有提前知会我们,这样一来,倒让姑娘落得个无名无份,毕竟,他已有了亲事。”
说完最后一句话,这一屋子精致,也就不能免俗的多出几分寒凉来。
但江一泉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他皮笑肉不笑的眨了眨眼睛,一脸实诚地说,“我这个三太子的名分不也是临危受命,救人水火得来的么?要说无名无份,那也该是我,配您二老定的姻缘,我倒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了。”
“泉哥哥,”月色顺着他的话头便往下接,“你往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千万别这样贬低自己。”
月色被自己的这句“泉哥哥”酥得头皮发麻,话已至此,戏好不好,只有静静等待河神的反应了。
只不过,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神仙并没有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接受也不拒绝,而是看了夫人一眼。
夫人含笑招招手,侍从便会意的引了个人进来。
是个女子。
近了才看到,这女子身形娇小,亭亭玉立,不免让人眼前一亮。
女子抬起含了星子般的眸子,用一口娇媚清澈的嗓音跟河神夫妇问候的时候,月色才后知后觉:这不是祝沁的盲女手下么?
……如今竟成了江一泉的指定婚配。
再看江一泉,哪里还有方才的吊儿郎当之相,一双桃眼早就追着人家姑娘,眼都看直了。
女子在对面落座,不动声色的把面孔转向两人,像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却丝毫不理会江一泉直勾勾的目光。对着月色,倒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月色想明白了,两面之缘而已,自己可不会为了帮她促成这段姻缘,而爽了江一泉的约。
只是这江一泉,怎么瞧着有点眼神不对呢……
“泉儿,这位是古神后代,无烛姑娘。论生辰、模样、家世,”河神夫人不着痕迹的扫了月色一眼,继续说道,“与你都是良配。”
“……”一时间,江一泉忘了松开月色的手,听了母亲的话,竟然跟着点了点头。
看来,美色面前,江一泉已经把昨天符堂里,那一席斩钉截铁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泉~哥~哥~”若不是月色“善意”提醒,空荡荡的大殿里,这局促的气氛还不知道要蔓延多久。
霎时间醒悟过来的江一泉,像是摸了电门一般,弹开了月色的手,对无烛礼貌的笑了笑。
“月色妹妹,”江一泉摆出一副如父如兄的姿态,忙不迭的撇清自己,“你我亲如兄妹,你认识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神仙姐姐,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啊?”
“……”月色腹诽着,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她还偏不让他轻易如愿,“泉哥哥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也不沾身,我自然也要替神仙姐姐考虑了。”
“……”
河神夫妇显然被这几个人弄蒙了,局面变化太快,倒显得这几个小辈感情错乱,逢场作戏,因此,两位老人反而有些忐忑。
河神正襟危坐,恐生变故,便赶忙出来主持大局,“既然你们两厢情愿,不如将祝仙姑请来,两家坐下来好生商议商议婚事。赶在继任前定下泉儿的终身大事,也算了了本王一桩心事。”
江一泉这次答应的很双爽快,无烛则神色无变,依旧是那副淡若止水的样子,礼貌的点头答允。
快到午宴十分,月色本打算辞别江大符师,无约一身轻地回家的,谁知临走,却再度被江一泉拽了回去。
“我原以为你是来给我雪中送炭的,谁知见了她,”江一泉一脸痴相,有些感慨的说,“连雪中送炭,也变成了锦上添花。”
“……痴汉。”
“这姑娘气质轻灵,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一副莺声燕语的好嗓子,甚得我心啊!”江一泉忍不住赞叹道,“她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所有要求,缘分啊!”
“……奇葩。”月色一脸鄙夷,拿起手在他快要冒出桃心的眼睛前挥了挥,“一泉回魂兮……”
“你怎么说我都认了,但你与她相识,总得人尽其才,好生帮帮我吧?”
“就怕……”月色对他的意思了然于心,且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什么?”
“对的姻缘,无须强求,”月色搬出了昨日江一泉拿来压自己的话,“有的事情呢,铁板钉钉,喜欢了就喜欢了,不喜欢呢……”
“停!”江一泉断开了月色的话头,一副“懒得跟你掰扯”的样子,“到底帮不帮我,不帮赶紧走!”
“……”月色还没搭话,江一泉就凑到她耳边,细细筹谋了一番。这人连追求姑娘都懂得排兵布阵,提高胜算,这心计,堪比曾经郑老爷的几个姨娘窝里斗的招式了。
话刚说完,月色就敏锐的嗅到了一股沉香,果不其然,转身就跟祝沁来了个面对面。
祝沁不悦地等了两人一眼,傲气的对江一泉说,“许了亲事的人,就要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保持距离。三太子,你并非阅女无数,当心被骗哈。”
江一泉愣了片刻,聪明如他,虽未见过,但也猜到了祝沁的身份,“仙姑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月色想把他扔进天河的心都有了,这人倒是一人千面,待祝沁扬长而去,连忙又换上另一副笑面,“我也是为了姻缘,别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