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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人婚配的事,月色还是第一次做。
一想到郑凛冽那副“别提情字”的态度,月色的心就像是过了一遍开水,又烫又疼。
在门外等来了江一泉的姻缘符,两人的交易算是达成了。
为了防止继续尴尬下去,月色与江一泉约好次日河神殿见面,便揣好自己的姻缘符,溜了。
画阵离开前,还似有若无的听见江一泉唤来了管杂事的童子,叫人把那几十面锦旗收了。
说巧不巧,一回家,就迎头碰上了阿芝。她已经换回了惯常的女装,在自己那棵枯海棠下落座,倚着石桌跟郑凛冽聊起天来。
生怕月色说漏了什么话似的。
郑凛冽打从修炼回来,入冬也不穿棉衣了,单薄地坐在树下,看着竟生出些陌生来。
月色刚一回屋,蓝皮就人来疯似的迎了上来。
“啧啧,这姑娘深谙趁人之危之道啊,”蓝皮瞟了一眼微笑不语的阿芝,揶揄起月色来:“你如今竟能受这气?”
月色丢给它一个白眼,随随便便就抓住了它的软肋,“银麟今天没出现是吧?你要是闲得慌,我去把他请来,给你活动活动筋骨。”
“……”蓝皮瞬时乖了。
“檀夫人的怪病,可有法子医好?”蓝皮切入正题,把月色搡到书桌边坐了下来,自己则摊出一张空白页面,“这事儿来的蹊跷,应当记下。”
“……”月色有些无奈,为难道,“檀夫人一事,的确出人意料,可我的字……”
“丑点儿是丑点儿,”蓝皮替她说了,显得格外善解人意,“没什么大碍,以后自会变好的。”
于是,月色将就着,把事件始末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手酸指麻之际,倒听见蓝皮一阵惊呼。
“怪哉!”蓝皮的声音透着诧异,“忙活了半天,古怪竟然出在悉心照料的丈夫身上了!”
“是啊,起初我也很纳闷,”月色活动了一下手腕,魂游天外一般,回想着一早的事,“真的彻头彻尾听完实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复杂至极。”
蓝皮合上书页,在月色眼跟前晃了晃,“是啊,祖师为了河神之子不惜伤害夫人,河神之子为了师母退让一步,接下家族重任,前前后后,无意间撞出来一个你,竟成就了这一桩美谈……月色,你不但没有弄丢原来的自己,如今还学会了受气,这可是大大的进步啊!”
“……你到底会不会夸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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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太阳温软的照进正房,把月色的踢开的被窝都晤暖了,月色在睡梦中流连了一会儿,意识才终于游了回来。
“今天有事”四个大字在脑中恶狠狠的叫嚣了一通,她想起了江一泉最后的提醒:打扮得漂亮些,不然没有说服力。
为此,月色特地换了件素白的长锦衣,稍稍扑了些脂粉,还请出了白泽的流光胭脂——
这胭脂是解忧林圣草所制,含混着白泽巧施的仙法,成品一如月色在凡间时所见,流光溢彩,千娇百媚,沾一些抹在眼下,简直就是桃腮带笑,鲜眉亮眼,既轻灵又明媚。
蓝皮见了,也是赞不绝口,“女煞变天仙,便宜了那江一泉了。”
“要不是那符千金难求,我真心不愿你去趟这趟浑水。”蓝皮一本正经的说。
昨天夜里,月色还专门跟蓝皮求证了“符法大师”是否当真,蓝皮确证了之后,月色不死心,还又专门翻了仙史,了解到江一泉在日渐没落的符法史上,的确是位青史留名的强手。
符咒所求的,往往都是正人本心、助人中善因,结善果的事,没落的原因,一是难学,二是不受推崇,因而,江一泉能学得炉火纯青,让人不由得心生佩服。
月色微微沉吟之际,房门却响了。
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从回家后,就没有跟月色搭过话的郑凛冽。
月色不语,目光从将将平视他的肩头,挪到了脚尖儿,因而也没看到他的神情。
“……要出门?”
“嗯。”
“……师父留的字条还在吗?”
“我去拿给你。”
短短几句话,已经快要让月色面上的平静无波难以为继了。
月色把字条塞给他,跟蓝皮打了声招呼,就直接逃也似的离开了。
流荫的地图她已经烂熟于心,四成力,河神殿,心里默念着。人一离阵,脚下就是殿前的白石过道了。
月色不禁伸手触了触过道两旁的白玉栏杆,一阵冰凉噬骨袭来,直让人寒毛倒竖。
河神殿很气派,过道之外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无声的涌动着。目之所及,一片亮堂,月色不禁叨念着,“这才像天上的宫殿嘛!”
“看来你对流荫有误解啊。”江一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从背后拍得月色一惊,差点闪身栽下去。
“小心些,”江一泉也就着栏杆往下望去,“失足掉下去,元神摔不死,仙体也该残了。”
江一泉说起话来多出一股子孟浪,早没了在南溪时的那一脸庄重。
“你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月色随口抱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西装,月色见了他,竟会想起孟最来。
“呀,你还真仔细打扮了!”见月色脸上多出几分亮丽的神韵,江一泉惊讶了片刻,直接掰过月色的小脸,认真点评,“这脸还算看得过去,不过,你的眼睛里,有股子倔劲儿,我不喜欢。”
“你找我帮忙,还对我挑三拣四的?!”月色不满地瞪他一眼,把他的手打到了一边。
“声音也不够温柔,”江一泉煞有介事的摇摇头,“不够女人。”
“……”
月色怒了,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他用如此刁钻的眼光,把自己批了个一无是处的?
这忙,她还就不帮了!
大不了白拿他一张姻缘符!
月色这样想着,人就已经被拽到了天门下。
两个表情严肃的守卫对二人行了礼,便恭恭敬敬地放二人进去了。
进殿前,江一泉环顾大殿一周,不乏苦涩的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你可羡慕?”
直到被侍从引进金碧辉煌的正殿,一路带到河神二老面前,月色都不觉得当河神是个苦差。
但江一泉显然无此想法——他牵着月色的手,面无表情的落了座,始终没给两位老人一个笑脸。
“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们,你们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你们安排的亲事,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