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脸警惕,对他口中的“小忙”不感一点儿兴趣。
“无聊。”阿芝甩下一个白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男模男样,拔腿便走。
月色想要跟上,却被江一泉横着手臂拦下了,“姑娘留步片刻,且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这人不招惹则已,一旦惹上,倒像是贴了一副狗皮膏药,自然是甩不下来的。月色别无他法,圈起双臂,自是洗耳恭听。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月色往前院走,一边走一边说,“姑娘可曾听闻,流荫有一符法大师,神手琴心,一气呵成,经他之手画出来的符咒所向披靡,保管灵验。”
说到这里,他昂首挺胸,眉心上扬,流露出骄人的神色。
“没听说过。”月色歪着头想了想,一如最初不知江一泉何许人也时的那种迷茫。
“……”江一泉黑着脸翻了个白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所以呢?”
“我看你情路坎坷,煞是伤神,便想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月色随着江一泉拐进有水有树的园林走廊中,觉着对方话里似乎忽略了什么,不禁好奇道,“什么意思?”
“我画的姻缘符一向是有求必应,若你——帮我一个小忙,”江一泉刻意强调了“小”字,一脸神秘的说,“我便画张符送你,让你得个好姻缘,如何?”
这么不着边际的的话,亏他也敢用来当交易筹码,月色不禁汗颜,“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江一泉似乎猜准了月色不信,便加快脚步,带着月色来到前院,走到了一个背阴的敞口屋子前。
门上挂着一个匾额,嵌着两个弯弯绕绕的大字,月色看来看去,没弄明白。
“这是符堂,”江一泉瞥了月色一眼,解释道,“我继承师父的衣钵百载有余,帮人画过不少符咒,张张非重金不能得,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进去亲眼瞧瞧,来还愿的人可不在少数。”
听他说的神乎其神,月色便一时间没管住腿,不由自主的迈进了这间毫无人气的屋子。
天色本就不透亮,屋里更是晦暗积冷,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江一泉当惯了神仙,看着也像事事不喜沾手的主,弹指一挥,藏在不起眼角落的灯烛,便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了。
颇有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明明灭灭的烛光中,月色四下梭巡了一圈。片刻后,符堂里响起了一阵女子的爆笑声。
“你什么意思?!”江一泉梗着脖子,看怪物一般看向月色。
“我当里面有什么让我开眼的,”月色捂着肚子,明知不礼貌,却止不住笑声,“你要我看的,就是你这一屋子锦旗?”
一间不宽不窄的屋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锦旗,“神笔琴心”,“回天神符”,甚至连“妙手回春”这样的内容都不在话下,不能说让人开眼,“也称得上是眼前一亮了。”
笑都笑了,月色只好词穷的弥补着。
江一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十分不悦的拔腿就走。
月色一时忘形,自知理亏,赶忙追了出来,连连说着“不好意思”。
“你的提议,我考虑看看,”月色见江一泉一脸莫名其妙,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赶紧转移话题,“既然要我帮忙,总要先讲明白吧?”
“……”江一泉没接她的茬,“真的很好笑么?”
月色连连摇头,却又暗自腹诽:难道你觉得这一屋子锦旗很有说服力么?
“这些都是我做游方道士时一面一面攒下来的,都是善缘,可惜……算了,不提也罢,”江一泉叹了一口气,“接下河神这个担子,我这一手画符绝技,恐怕后继无人了。”
月色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人了——
当初比武台上,他给人的印象是出招直接,杀伐果断;庄园那晚,他给人的印象是温文有礼,不骄不躁;今天在祖师面前,又是这副感情用事的样子。着实让人看不透。
好在这些都与月色无关,这个时候,她懒得去猜这些,只想听他讲讲用姻缘符当筹码的这桩交易。
两人重新走进符堂,江一泉在一方木案前坐了下来,轻轻捻起一张黄色的符纸,认真地说,“师父方才交待了我一件事,我河神一族的传统——为了保险起见,继位之前要定下婚配,以保证后代绵延。”
说着,他施法把符纸立在空中,取出一砚红墨,开始提笔画符。
“说白了,家父定的亲事,我不中意。你要做的很简单,”江一泉不慌不忙的说着,却不知月色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帮我拆了这桩婚事。”
月色吃惊一把,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江一泉则下笔行云流水,写写画画地不经心极了。
月色哑然失笑片刻,默默地捋了捋这位符法大师的话,终于悟出了个中怪异:“拆散你的婚配,便能得到我的姻缘,这也未免太……”
“觉得不安么?”月色形容不来的感觉,被江一泉直白的概括出来了。
“姻缘天注定,我族中规矩,本就违背了道法自然,拆了又有何妨?”江一泉不屑之色,可与阿芝谈到神仙时的神色匹敌。
“可是,若对方喜欢你呢?”
月色话一出,就见江一泉忽然顿住,触笔之处浑然一抖——此符已废。
江一泉抬眸瞪了月色一眼,不悦地叹一口气,将废符团成一团,扔在一旁,有些倨傲地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若我无意,也是白搭。”
月色却愣住了。很显然,这话,让她转嫁在自己身上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单方面的喜欢,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既然一口一个白搭,不能求仁得仁,那要这姻缘符又有何用?”月色冷着脸说。
江一泉重新拿出一张符纸,悬在面前,却未提笔,语重心长:
“这姻缘符求的,是对的姻缘,并非强求。月色,你喜欢郑凛冽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既已喜欢了,就无可撼动,他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等到对的人、对的时机来临,这符自会起效用的。”
“呵,”月色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我喜欢他,是我活该么?”
“说白了,是的。”江一泉挑着眉说。
“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论调,”月色恨恨地瞪他一眼,“等到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最好还能用这话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