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有缘人可解”,意思大概就是:若有意愿,此病可解,若无意愿,此病便不可解。
既然是祖师故意为之,生杀予夺,便尽在祖师手中。
但,江一泉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见月色又是遐思又是躲闪,便能看出她其实是在偷换重点。
江一泉眼角一垂,忖度片刻,打起了温情牌:“你可能不知道,我虽师从祖师门下,与师父师母却远胜于普通的师徒情分。我是河神第三子,从小便离了父母,养在祖师膝下,随祖师姓,情同家人。”
江一泉神色恳切,不带一丝伪装,“姑娘,母亲深陷顽疾,我却惶惶不知,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此话一出,便直钻月色心窝,把月色的性情一股脑全都鼓动出来了。加之月色本就不认同祖师一面情真意切,一面又暗下毒手的做法,一瞬间,月色恨不能把心里的话全部倒出来。
“你以为呢?”一抹绿影稳步而至,插进月色和江一泉中间,末了,这位“白贞”医仙不以为意的说,“我说你很失败,你认吗?”
江一泉蹙额微愣,“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什么姑娘?!”白贞的小女子神色瞬间出卖了自己,但还是有分寸的说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想过自己的责任是谁在帮你扛着吗?”
白贞的话很有力量,起码对怔住片刻,慢慢收紧拳头的江一泉,是很有力量的。
江一泉把确认的眼神丢给月色的同时,月色其实并没有听懂白贞的诘问,仅仅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苦衷。
月色没想到,江一泉会再度猝不及防的擒住自己的手腕,然后,拖着自己风驰电掣地闯进了檀夫人的屋子。
而南溪祖师则已经等在了前厅,捻着檀夫人的珠串出神,丝毫没有事情败露后的不甘,像是早就预见到会有这一出。
白贞像个说话不讨喜的小孩子,自行跟了回来,关上门,在月色身旁站定了。
“既然夫人与这姑娘有缘,”祖师的目光并没有从珠串上移开,而是对着它喃喃道,“那我便不苦苦相瞒了,话说清楚,大家听听。”
“一泉,”祖师抬起眸子,缓缓地开口了,“你师母这孽,实属我造,怪不得任何人。是我给她下了离魂蛊,让她卧病于榻,终日求医,也是我让她生不如死,让你意志消沉,让自己痛彻心扉。”
“师父,您别这么说。”江一泉沉声道,“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两个月前,河神找上了门,说长子即将五衰,次子资质平庸,偌大的天河神脉竟无人可授,愧对祖先,你是老三,根骨清奇,仙途还长,因此,他有意传位于你。”
江一泉神色复杂了些。
“但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志不在此,一向藐视河神霸道,”祖师叹了口气,“那时你师母的看法与我完全相反,出于期望,她想要你继承祖业,我们大吵一架,她负气出走,回来竟要把你从造极山寻回。我便看到了这样一个契机,既可以用养育亲情推脱河神的索求,又可暂阻你师母叫你违背本心。”
只消祖师一声嗟叹,江一泉七尺男儿,便要落下泪来。
“姑娘,是我低估了你,”祖师转向月色,苦笑一声,“我本以为你是煞身,恰好看见了夫人而已,今日一来,我便不让你见她,让此事不了了之,谁知你如此冰雪聪明,竟能道破老夫的伎俩。”
“……”月色本想如实说明,这只是个偶然罢了,但扫到白贞诧异的注视,便出于虚荣心地,没有说话。
“如今这事我已和盘托出,你既已知情,便可以省去消沉,自行选择,”祖师珍惜地握着那串紫檀木,说,“若你不想回到河神身边,你大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继续偶用魂蛊,保守秘密,若你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便撤了这蛊,你师母好了,你便得走了。”
“有时候啊,责任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要想清楚了。”祖师不用再独自咀嚼这一秘密,却也没见轻松。
“撤了那蛊虫吧。”江一泉轻声说。
祖师笑笑,不乏赞许的点点头,说,“还有一事,你须得去办。”
几人被祖师赶出门去的时候,依稀可以听见老人的感叹:“这孩子没白养啊,老婆子,等你明白过来了,可别跟我拼命啊。”
月色出了院子,还频频回望,生怕祖师唬人,转头便弃檀夫人于不顾。
江一泉见她这样,扯出一丝笑容,“放心吧,他们恩爱了一辈子,怎可轻易断送呢。”
连“白贞”也蹙眉轻叹,“真是没想到,原来‘神仙眷侣’还当真存在呢!这冷冰冰的流荫,也不是没有情种!”
“……”
“月色姑娘,可是不信?”江一泉故作轻松的问。
没有体验过的事,不是不信,是很难相信。月色苦涩的想,若是这个人昨晚目睹了自己被人用“误会一场”拒绝了个体无完肤,也大可不必这样问了。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在我家庄园里……”
“阿芝!”月色恨不能捂住江一泉这厮恩将仇报的嘴巴,堵上阿芝这厮迎风竖起的耳朵,吊嗓子似的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月色忽然想立刻去找仙官儿,学一身说话间就能钻进地底下的本领,躲进去,直到天枯地朽,耳根清净,再也没有人会提起昨晚那桩丢脸事!
“慢着,”江一泉一挑眉准没好事,见月色对昨晚的事噤若寒蝉,张口就来地威胁道,“月色姑娘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个小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