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还没听过,有人能把“我死定了”说得这般平淡无奇。
满目的亮堂,终于在片刻后散去。月色睁大了眼睛,被面前的矗立着巨型圆坛震慑住了。
脚下青砖漫地,身上沾云带雾,阳光洒落身上,远近金光闪闪。若不是看到孟最一脸难以置信,月色简直要以为这就是天堂了。
孟最惊魂甫定,一时间有些神情复杂。
“你还好吧?”月色张口便把自己吓了一跳,明明身处一片开阔天地,一发声却像闷在一个密闭的空壳中,空灵可怖。
孟最眉头深锁,一言不发的瘫坐在地上。仿佛是在静静思考着什么。
月色站远了些,重新打量了一遍这座壮观的圆台,才惊觉:它近看像建筑,远看像……坟墓。
这座圆坛足足有十多米高,矮墩墩的伫立在一整个建筑群的正中央。四周环绕着大片大片的水池,被笔直交错的过道切割成小方块。
一尘不染的过道上,两排蒲团整齐的列着,不知道用来打坐还是跪拜。
若是打坐,那这里便是个大型打坐现场了,月色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孟最三魂去了气魄,仿佛大受打击,也不理会月色。
月色只好默默地祭出藏于手心的地图卷,深深的看了一眼师父家的具体方位,潜心画阵。
但一阵还未画好,便听到了孟最略带干涩的嗓音。
“省点力气吧,这是结界,有进无出。”
几个意思?说风凉话?
月色偏不信这个邪,手随心动,一阵便成,她置气不看孟最,一脚便踏进了面前这道光圈。
“没用的。”他缓缓开口,面上一片死寂。
片刻后,她像是被人拽了一把,非但没有从自己画的传送阵里出来,还退回了方才站立的过道上。
“这到底是哪儿?”月色心中一紧。
“七日冢。曾经是上古天神的战场,现在,是他们的陵墓。”孟最转头看了一眼圆坛,淡定地过分。
还真是座坟墓?
月色在心里把孟最的话重复了一遍,恍然惊醒般:“有进无出……难不成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孟最静静的扯出一个微笑,人在几米开外,眼神却好像穿越遥遥千里,与月色对视道:“你不会。”
就是这三个字,在一瞬间,拉远了两个人的时空。
“那你呢?!”孟最的话对月色而言有如晴天霹雳,她浑身一震,随后,无边的歉疚就铺天盖地而来。
孟最却笑而不语。
“那你呢?”月色忍不住追问:“你会……死吗?”
“嗯。”他轻声说。
“……”月色只听见脑中“轰”然一响,紧接着,她便有些神经质的取出自己的地图卷,一次又一次地看,一次又一次地画阵。
直到有一双温软的大手,轻轻捏住了月色的手臂。
“省点力气吧,”他还是这句话,看着月色盛满自责的眼睛,语气中没有一丝怪罪:“进了七日冢的人,要在这里待够七日,受圣光洗礼,结界一破,方可出去。”
“你没有仙身,可能也会吃点苦头。”
“对不起。”
月色咬紧了嘴唇,在脑中努力的搜索,除了说这句毫无用处的“对不起”,自己还能做什么?
想了很久,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垂丧着的脸,坚定地说:“我陪你。如果你死了,我便也去死。”
孟最听了这样的话,显然有些哑然失笑,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却又听见女子认真地说:
“这样的话,你既不会孤孤单单的死,我也不用成日歉疚着活。”
说话间,四面八方便“倏”地起了风,陵墓仍旧浩然矗立着,看不见的结界里,却有一阵又一阵金色碎屑随风而来。
“来了。”孟最低呼一声,飞快地把月色箍进了自己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金风吹过的片刻,月色感觉自己周身都被灼伤了。
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待风吹过,孟最才堪堪松开了月色。
月色看了才知道,孟最手上、脸上已经出现了斑驳的血痕。
果然是越美丽,越危险。
“风里的碎末,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圣光。”孟最一脸的满不在乎,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看上去熟门熟路。
“每天下午,日光最盛的时候,圣光就会出现一次。到时候,你躲在我怀里就好。”孟最一挑眉,仿佛已经接受了莫名其妙的命运:“但愿现在的我能撑住吧。”
“我不要,”月色果断的拒绝了他,抢过帕子,便开始帮他擦拭脸上的血痕:“接下来的六天,我保护你。”
“……第一次你这么大义凛然。”孟最眼波一转,目光定格在月色薄薄的耳畔。
月色也受伤了。
她的耳朵上,也被方才的吹过的碎屑刮了一道口子。一滴黄大大小的鲜血冒了出来。
顺着孟最的目光,月色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异样,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你方才说你会死,就是因为这个吗?”月色捻了捻手上的濡湿,轻声问道。
“当然不止这个,”孟最看着她的小动作,皱了皱眉:“肉体凡胎,没有你们这么稳固的元神,在天上顶多能接连待个两三天,能待七天还元神不散的,从未有过。”
“可你是古神啊。”月色轻飘飘地说。
“可我现在身在轮回,并无仙身。”孟最微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的仙身呢?”
“……”孟最默然,心里阵阵绞痛——
自己都要死了,难道还要告诉她,就在前几天,他主动放弃了仙身,派人放出消息,与阮仙人交易,毁灭了一切可能会威胁到她的证据,用神棺换来了她的一世自由吗?
孟最绝不会说的。
月色没有捕捉到他内心的纠结,想了半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郑凛冽也是凡人,他已经在天上待了数月,不也好好的吗?”
“你确定他初到流荫的时候,没有吃药吗?”
月色蹙眉细想,疑惑道:“仿佛是喝了一月的桂花汁。”
“桂花汁?”孟最失笑道:“老头儿还挺能编的。”
“不是桂花汁又是啥?”
“想知道?”孟最神秘一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