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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一室旖旎已经散去,月色整夜做梦,醒时浑身一震,把将她圈得满满当当的孟最也震醒了。
“做噩梦了?”孟最迷迷糊糊,紧了紧怀里的人,忍不住又训她,“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养成盖被子的习惯?”
说罢,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月色拍了拍自己的脸,念叨,“不行了不行了,我今天要出门一趟。”
“去哪?”
“去找周公。”月色鼓着嘴,不悦地说,“我倒要好好问问他,让我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什么梦?”
月色:“梦见人家办丧事了……”她嘟囔,“……还像模像样的。”
孟最一下子睁开了眼,“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
“你梦见……”
“办丧事。怎么了?”
孟最顿了顿:“今天……刚好是白家办丧事。”
……
许是有了默契,两人想法行动高度一致,商量了一下,便决定一齐奔赴白家,吊唁那位早就该被吊唁的白小姐。
这姑娘结局凄惨,魂魄被噬,被女煞抛弃肉身后化作白骨一堆,葬礼却异常隆重。
一进院子,灵堂里除了该有的奠仪,还煞有介事地停了一口华丽的大棺材,接受来客的凭吊。
“虚伪。”
月色远远地看到了一脸悲伤的许建筑师,觉得荒谬又可笑。一段日子不见,那人脸瘦得像鬼一般,身披白布,有些瘆人。
“别急。”孟最扯了扯她的衣袖,“有好戏看。”说罢,他摆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阿风先过去。
阿风点头,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包袱,朝灵堂走去。
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月色瞪大了眼睛——
阿风走到许建筑师面前,将包袱一解,摊在男子面前,说了句什么。
当然,说什么,无疑是孟最的安排。
惊讶她的,是黑布包袱里,抖落出来的森森白骨。
“那是……”
“是白小姐的尸骨。”
客人们目睹了面前的景象,先是一阵静默,随即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许建筑师抬眼,目光凶恶地向他们的方向投来。瘦削的脸颊将他的眼窝衬得更加明显,那一瞬间,月色甚至觉得,他是另外一个人。
孟最哼笑一声,“好了。我们走吧。”
阿风那边白骨尚在,许建筑师却没有多说什么,找人将东西收起来,继续若无其事的办着白事。
出了白家,月色不解地看着孟最,“反正他们也不会在乎,我们还不如找个好地方,将那姑娘埋了清净。”
“是啊。”孟最说,“但这次不行。”
“嗯?”
“我把白骨给他,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
“你不觉得,姓许的有问题吗?”
*
许建筑师的问题,孟最点到为止,没有多提。
那个阴毒的眼神,似乎也给了月色一个答案。她没有再多问。
至于半脸少年被女煞挟持的事,就更加飘渺了——
自那个信物出现之后,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秦掌柜又来了两次,都被孟最私下谢绝了。
一切都仿佛在为某一刻准备着。
孟最则淡定得多,带着月色大大方方地去看望了老祖,稍稍嘱咐了阿风几句,便和月色去了造极山。
仙术大赛一过,山上静悄悄的,两人一路来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也没见到几个山人的座下弟子。
孟最停下脚步。
“猜猜这是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面前这座半圆形的建筑,质地几近透明,无门也无窗,高处穿云而过,底座横在两人面前。
若眯着眼,勉强可以看到里面横陈着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眼熟得很啊。”月色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难道是你之前设计的那座——”
“封魂冢。”孟最淡淡地说,“集百种灵木,万仙之力,”他抓起月色的手,覆在透明的墙壁上,说,“最后一笔,你来添上。”
“啊?”
“拿一道灵力出来。”他说。
月色一愣,照他说的做,一道黑气刚浮于掌心,瞬间就自觉地流进建筑里。
孟最拉着月色退开一步。
一层光从建筑顶端铺泄而下,有些灼人。那道煞气在建筑之中撕扯了几下,最后竟一点点消散了。
“你想拿这个对付那女煞?”
“聪明。”
月色凝眉,“建这么个大玩意儿,就为对付区区一个女煞,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孟最摇头,“世上还有很多超度不了的存在。她不过是万中之一——”他的目光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等这台阶上摆满他们的灵牌,这座封魂冢,就有它存在的意义了。”
月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建造这个……没那么简单吧?”她问。
孟最不可置否的笑笑,“还可以。”他的目光温然地落在月色脸上,“我也就是搭上了十万年的仙途而已。”
*
月色和孟最又吵架了。
晚上回到孟府,太夫人已经叫人把老祖送了回来。
老太太悔不当初,气那道士,也气自己,身体又不大爽利起来,念着黑猫眷恋月色,心一横,干脆放手。
老祖一回来,就被房间里的氛围震住了,一声不喵。
孟最的卧房。
月色抱着老祖窝在沙发上,孟最倚在床上,房间里又隔开了楚河汉界。
孟最说得轻飘飘,“十万年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月色眼一红,“十万年而已?”她气得发抖,“一个女煞而已,杀了不就得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你简直疯了!”
孟最叹口气,“这座魂冢,百年之前我就想过要建了。”他轻声说,“你离开我后,我想过一万种可能。只有这一种,可以弥补我的遗憾。”
月色赌气,“现在可好,你不遗憾了,我遗憾!”
孟最沉默了一会儿,也来到沙发上,耐心地说:
“封魂冢不单单可以消灭恶灵,有了它,神仙可以不用通过残酷的剪生放弃仙力,自由为人……你想想,如果我早就这么做了,你过去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月色心里涩涩的,“可那是十万年啊……”
现代而西方的房间里,孟最讲述的,仿佛是个古老而遥远的故事。
“你永远都不能做神仙了。”孟最眼眶微红,沉声说,“这是我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