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只是家宴,宫里那么多皇亲贵胄,以绍元的地位也不过就是位列末席,谁会特意与他攀个亲近。
只不过我忘了长渊从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他竟特意将绍元的位置放在左边主席,美其名曰:尊老。
7
“皇叔,别来无恙。”
长渊假模假样来向绍元寒暄,今天家宴他未着龙袍,只穿着一身深色长衫,暗纹花色繁复,很有帝王气派。
“多谢陛下关心,臣一切都好,请陛下勿念。”
绍元的语气少有的冷淡。
我记得小的时候他非常喜欢与长渊一同玩耍。
我追着他给他看虫子,他便躲在长渊后头,要长渊给他解围。
后来我喜欢上了长渊,便更爱捉弄绍元了。
我吓他有私心,因他总躲在长渊身后,我便可与长渊多说几句话。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俩也渐渐生疏了。
总之定是这伪君子的错。
许是我面上愠色实在未有遮掩,长渊看向我的时候略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永昌郡主,好久不见。”
长渊和绍元不同,绍元是天生笑脸,而长渊永远都是冷着。要不就是虚伪的寒暄在脸上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
以前我到底是为什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冷血之人来着?
他也不叫我皇婶,只喊我封号,装的像是与我甚是熟络的样子。
“问陛下安。”
我冷淡地敷衍,可长渊仍不放过我,“皇叔待你可好?”
此人平时冷淡至极,何时有了探听他人隐私的好奇心,奇哉怪哉。
我不欲回答,可我一抬头,就连绍元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着我的评价。
唉,真是拿人手短,我身上还穿着他买的衣裳呢,那就赏他几句夸吧。
“回禀陛下,臣妇与绍元从小相识,感情甚笃。自从嫁过去后,绍元对臣妇无有不依。倒是臣妇十指不沾阳春水,未尽妻子之本分,实在有些惭愧。”
这一份装腔作势,我是心里比着陆涟漪的样子学的,总觉得自己该是拿捏了七八分神韵。
果不其然,长渊最是吃这一套,听后沉默良久,只是说了句,“那朕便放心了。”
长渊刚走开,我便听见身旁绍元偷笑的声音。
“其实你若想尽妻子的本分,只需今晚让我与你同床即可。”
8
此人怎么又这样,孟浪得很!我只好趁众人不注意,给了他后脑勺一记巴掌。
他却记吃不记打,只是重复问我还想吃点什么?
“唔,有点想喝甜羹了。”
我舔着嘴唇,摸了摸酒足饭饱的肚子。
“这宴上没有,要不我们这就请辞回家,回去让府里厨子给你做?”
绍元向来贴心,我立马同意了。
可还不等绍元禀告,宴上突然一片混乱,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里一支袖箭直冲坐在正中的长渊而去。
绍元眼疾手快,一边大叫着,“有刺客”一边居然向长渊那挡去。
眼看那袖箭即将射到绍元,我只得一个侧身将他拉开,自己挡了上去。
这下可好,也不用提前请辞回家了,我倒是差点提前再次见到阎王爷。
前世也没有这出啊,这是怎么回事?
因我护驾有功,长渊将我留在宫中由太医给我诊治。绍元倒被他赶回了王府。
“我明明护的是绍元。”,我在心中腹诽,“真是自作多情。”
长渊来寻我,我本想装睡,谁知他突然袭击,一声不吭出现在我床前,害得我还未来得及闭眼。
万般无奈,我只得寻点话题同他说。
“请问陛下,刺客抓到了吗?”
长渊摇头。
深宫中公然行刺竟然都没被抓住,这刺客真有几分本事。
我正想得出神,嘴边递来一瓣杏干。
我一个侧头便避开了。
“臣妇不吃这个,多谢陛下美意。”
长渊有些不解,“你最爱同我讨杏干吃。怎么现下口味变了?”
“儿时喜爱罢了,现下臣妇已经长大了,早就不食这些蜜饯了。”
还有一句话我含在口中未敢说,我怕他再下毒。
谁知他忽然轻轻嘟囔了一句,“是吗?朕还以为你怕朕下毒。”
闻言我睁大了眼睛。
9
大约是我惊诧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长渊也明白过来。
我俩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你……你也……重生了?”
过了半响我终于憋出一句话,出声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宁静。
“是朕对不起你。”
长渊抬起锋利的眉眼,眼底有些水痕。
呵呵,装腔作势。我现在不会阻碍他追求白月光了,也不会对他的朝堂产生威胁了,所以现在想起要道歉了?
我顾忌他的帝王身份,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当场翻他白眼。
前世我爱恋他,更痴迷他的脸,不过现在端详起来,同样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仔细想来还没有绍元可爱。
他确实对不起我。当年我被老皇帝赐婚给他,在他登基后成为他的皇后。永昌侯府身后所有势力皆听他差遣调动,在他初登帝位时为他稳固朝纲。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快他便培养了一茬自己的心腹,渐渐觉得旧臣势力碍眼了。
更碍他眼的是我,我死活不同意他选秀纳妃,还企图利用旧臣势力弹压他。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他必会回心转意。
长渊便是那时展现了他的虚伪。
那时每日他都会来我宫中,喂我吃最爱的杏干。
他特别为我精心准备,让我上路的杏干。
“你知道毒药渗入五脏六腑的时候,人会有多痛吗?”我直视长渊,一字一顿地说,“痛得无法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痛。甚至想连自己的骨头都剔出来刮干净。”
“这次让朕补偿你。”
长渊握住了我的手。
真恶心。
我连忙把手抽了出来,“臣妇已经嫁人了。您没忘吧?”
长渊闻言面如死灰,“朕便是记得才留皇叔在京城,这样你不会离朕太远。”
前世他让绍元和陆涟漪远赴泉州,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这一世他让绍元与我留在京都,又说是为了让我不离他太远。
这可真真是一张嘴两张皮,横说竖说都有理。
我噙着一抹嘲讽地笑容继续问他,“那您赏绍元三十大板又是为了什么?”
“皇叔没有同你说吗?”
我疑惑地看着长渊,绍元要对我说什么?
“他以下犯上,朕只是罚他三十大板已是念及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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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犯上?
绍元还有这个胆量呢?
我实在没那个城府,一下子笑出声来。
长渊真的很离谱,为了给自己开脱竟然连这种蹩脚的谎话都说出来了。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长渊一直不说话,就那样凝视着我。
“你不信?”
长渊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只在尾音拉长一了点彰显他的气势。
我仍然摇头。
我面前这位冷面君王突然就沉下了脸。他的眸色幽暗散发着寒气,眉头蹙起。
我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了,谁知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张开嘴,我才发现他的门牙居然缺了一个角。
我倒吸一口凉气。
在皇宫里我受的惊吓够多了!
平时唯唯诺诺的绍元居然打了当朝天子,还将他的牙打缺了角!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说起来绍元确实与从前很不一样。
虽然他的辈分比我们高,但从来都对长渊毕恭毕敬,视如兄长的。即使后来他们俩之间生分了些,我总想着可能又是朝堂政局面那些缘故,不得不面上冷淡些。
却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了?”
长渊先是摇头,复又定定地看向我,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为何一定是朕对不住他?”
这回我可真正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绍元又可爱又乖巧又贴心,他能做什么亏心事?再说了,不是你做错事在先,他何必要对你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