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仁教完了高殷，天色已经不早了。冬天夜晚来的很快，罗仁揉了揉眼睛，悄悄往殿外走去。
这个地方自己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似乎还没有好好观察过周围的情形。罗仁悄悄转动脖子，看着模样像是在活动身躯缓解疲劳，眼睛的余光随意扫视周围的一景一物。
也没什么好看嘛，平平无奇，还不如……
呃，刚刚是不是过去两个老太太？
罗仁脑子里莫名的闪过一个好奇的念头，转身瞧着两个老妇人手里端着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宫里，为何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宫女？不对，这可能不是宫女，而是哪国的俘虏。
罗仁脑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宇文泰当年和高欢决裂，女眷并没有带走，会不会是她们？
“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远远的传来呵斥声，罗仁瞧着两个老妪可怜兮兮的样，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悲凉。
若不是自己无意中穿越过来，母亲或许日子也不会比她们好过。战争中的女人，老人，实在太轻贱了些。
兄弟不可丢，子侄不可抛，唯有女眷似乎可有可无。
罗仁情不自禁的跟上两个老妪的脚步，忍不住想要打探她们的消息，知晓她们的身份。
自己日后到了西魏，那边定然是要变天。若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自己得全力营救那个便宜爹。而这两个疑似宇文泰家眷的老妇人，或许是救自己亲爹的一线生机。
罗仁跟着两个妇人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追上，正准备趁着无人之际接触对方。刚刚训人的掌事宫女忽然气冲冲的蹿了出来，劈头盖脸将两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人训的像孙子一样。
罗仁瞧着那宫女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心里虽然不忿，却也无奈。这是在皇宫，俘虏的地位低微的不能再低，能活着就不错，还能奢望什么呢。
罗仁正在感慨，那宫女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将老妪手上捧着的衣服全都摔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气，再踩了几脚，随后才丢下一个白眼扬长而去。
两个老人满眼泪花，颤颤巍巍的蹲**来，满脸沧桑的脸上眼泪顺着皱纹四处肆虐。呜咽声梗在喉咙处，连哭泣都是那样压抑。
罗仁四下瞧了瞧，趁着没人悄悄帮忙拾起地下的衣服，轻声问道。
“这些衣服是要给贵人们穿吗？”
老妇人泪眼朦胧中恍惚看到一个年轻贵公子，急忙擦干眼泪，谦卑回应道。
“不是。贵人们哪会穿盥洗过的衣服，这是老身给几位掌事姑姑洗的衣服。”
罗仁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皇宫中的用度和寻常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就算被称誉为节俭的贤后贤妃也不一定会穿洗过的衣服，更何况高家的后宫。
“刚刚那个掌事姑姑，为何要为难你们？”
老妪踟躇片刻，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她……可能看我们觉得讨厌，所以才……”
“所以才无事生非，故意刁难你们？都是宫人，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你们为何不敢反抗？”
老妪再次擦了擦眼角，察觉到眼前的贵公子应当是个好人，不免多倾诉了几句。
“老身几个只是最低贱的俘虏，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恩赐，哪还敢奢望太多？”
“你们是不是宇文氏……的族人？”罗仁内心有些着急，忍不住将心中疑问说出。
那俩老妪明显惊楞，定定的瞧着眼前的年轻人，一时摸不清对方身份。正待要回答，前方门口突然传来响动，罗仁本能的往后闪，退到后面的门口，躲到高墙后面探听前方动静。
正在屏气凝神，罗仁惊恐的察觉到身后竟然有呼吸声，那人似乎也有些紧张，呼吸有些急促。
刚刚是谁躲在自己身后，是不是自己太过专注，反倒忽视了背后的动静？
“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一队手持长枪的侍卫，迅速包围了罗仁和他身后之人。
罗仁还未及揣测背后之人是谁，又陷入一个更大的难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无缘无故闯入到这，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自己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才打消高洋的疑虑，让他不再介怀自己身份不明之事。如今被他的侍卫逮个正着，该如何圆这个慌？
“赵公子在和太子殿下捉迷藏吧，刚刚老夫瞧见殿下往那边跑去，赵公子想来找错方向了。”
王思政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罗仁内心惊喜，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多谢王将军提醒。”
“原来是赵公子，刚刚多有得罪。此地还望赵公子不要久留，若是被当值侍卫误伤，卑职不好向陛下交代。”
“明白。刚刚和殿下玩游戏迷了路，赵某马上离开。”
“多谢赵公子体谅，告辞。”
“赵公子多保重。”
王思政轻轻拍了拍罗仁肩膀，悄悄瞧了身后那人一眼，最终也没多说便离开了。
罗仁瞧着一众人陆续离开，缓缓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眼前是个年纪已经很大的老爹爹，竟是第一次进宫时，高洋身边坐着的那个老爷子。
看他之前那举动，还有眼下这神色，八成是听到自己向两个老妪打探消息之事。那他会不会向高洋告密，自己该做何决定？
沉默半响，罗仁温和的看向那老者。“刚刚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老朽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耳聋眼花了些。”
这是在暗示自己，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长者认识刚才那两个老妪吗？”罗仁惊疑不定，试探着问道。
“老朽在宫中行走，从来只看路，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懂任何事。”
听到此话，罗仁总算稍稍放松了些。此人聪明机警，不是那爱张扬之人，反倒是惜命爱命之辈。
对面那老人站在原地不太敢随便走动，罗仁微笑着示好，轻轻扶着那老人，悄声问道：“还不知长者贵姓？”
“老朽姓徐。”
“莫不是鼎鼎大名的东海徐氏？”
“赵公子年纪轻轻，见多识广，名声正盛。比不得老朽风烛残年，全凭装聋作哑，苟全性命。”
“徐氏皆名医，徐老更是一代神医，晚辈无限钦佩，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徐老交流一番医术。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这个荣幸？”
“哦？赵公子不但文武双全，还会医术？”
“晚辈有一朋友，祖孝征，曾经传授过一些浅显的医术。晚辈自知才疏学浅，不敢随意出手医治病人。若是有徐老指教，或许将来能有机会成为一名大夫。”
“赵公子心意，老夫明白。还请赵公子放心，若是有空老夫会找个机会和赵公子切磋一番。时间不早了，赵公子该回去了。”
“徐老好走。”
“赵公子自己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