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在柔软中醒来,望着纱帘外的微光,伸了个懒腰。大概是当灵魂习惯了,不喜欢太黑暗的环境,身体习惯也延续了飘着的样子。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染冬,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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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那拉费扬古的府邸中。
那拉费扬古正在和爱新觉罗舒兰吃早餐,他们正是是宜修的父母。
那拉费扬古曾经位居九门提督,深受康熙喜爱。可惜在宜修出生前两年,他就退休了。从此之后,宜修家族中就没人在朝为官了。好在母亲身为努尔哈赤的玄孙女,虽然不是皇太极那一脉的人,但毕竟姓爱新觉罗,生活还可以。
“夫人重阳有去看过四福晋吗?”
“宜儿?没有啊,怎么了。”舒兰停下筷子,有奇怪丈夫为何突然问起宜修来。
“九月,十阿哥大婚,四贝勒牵着四福晋的手来的,还对大臣们说,他们两个琴瑟和鸣。”
舒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费扬古平静的喝着粥“宜儿和四贝勒,关系不是一直都很淡吗?怎么突然...”
费扬古把饭咽进肚子,“所以你去看看吧,顺便问问怎么回事。”
“...行,我先写封信去。”
舒兰自然听懂了丈夫的话外音,费扬古退休太早了些,没来得及将自家剩下两个儿子安插个位子。
长子星禅和三子富存,一个三十一,现在只是在军中担任一些不起眼的职位,一个二十,现在在宗人府当差。
次子富昌刚满二十八,前年参加了武进士的选拔,成了宫中侍卫。
而四子五格还小,才十岁。
如果能得到四贝勒的青眼,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夫人,信已经送出去了。”舒兰的贴身丫鬟掀开帘子,进来通报。
“嗯,只是,看老爷的意思,似乎想给星禅和富昌都谋个前程。”
舒兰是费扬古的继室,星禅,富昌和富存并不是舒兰所生。
舒兰说完,心中便盘算着‘星禅和富存并不算才能出众,富昌已经成了侍卫,就算要求个前程,总是要先紧着五格的。’
然而,世事并非尽如人意。
第二天。
宜修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等待午饭。中午是牛肉洋葱馅饼,宜修期待好久了。
树叶在阳光下,粼粼闪烁。这时,管家来了。
“福晋金安。”
“起来吧,有什么事吗?”宜修直起身来,府中的事务自己都清楚,昨天自己才清点了一部分事务,今天这,难道是来提前认罪的?
“是福晋娘家的请安信,您的母亲请来看望您。”
宜修只觉一股冷风吹来,放在藤椅把上的手打了滑,直将自己闪了一下。
母亲想要来看她?
宜修重新坐起身来“是有什么事吧,不然重阳节为什么不来?”
管家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宜修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个杏脯,吃进嘴里,酸酸甜甜的。
“不见。随便找个由头打发走吧。”
“是。”
管家恭谨的退下了。
熟肉的香气渐渐升腾,宜修却感觉有些没胃口,她盯着侧门两侧的红墙看着,墙漆有点裂开了,该重新涂一下了。
‘不想了,吃饭最大。’宜修再次向后仰去。
餐桌上铺着蜀绣的桌布,绣着零零散散的小花。宜修拿起竹筷,将一个煎的焦黄的馅饼夹起,绘春在一旁,替宜修夹菜。
馅饼外脆里软,里面微微鼓起的面疙瘩,沾满了牛肉丰盈的汁水。
牛肉和洋葱的结合,蹦出了更浓郁的肉香。
宜修咬了一口,满嘴都是咸咸的肉汁“啊——果然很好吃。”
宜修感觉自己要幸福的落泪了。
‘也不知道胤禛还来不来?’宜修想着,把另一块馅儿,饼也送进了嘴里。
而宜修的母亲舒兰,接到女儿拒绝的信后,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宜儿为何不见我?难道是因为我重阳节没有去看她吗?”舒兰自然知道,自己平时对宜修的关照不够,可是被拒绝还是第一次。
身旁的嬷嬷,看的清楚却又不敢说。
就算是亲人,有事找,无事推,也着实令人心寒。
“你说我要不要再写一封信?”舒兰依旧坚持,想要通过四贝勒,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好前程。
“还是别了吧,四小姐和四贝勒关系才刚好起来,突然来这么一出,对四小姐不好啊。”那嬷嬷连忙劝她。
舒兰没有说话,虽然有些顾虑,但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的想法。
嬷嬷继续劝着:“更何况,四贝勒是个处事刚正不阿的人,能入了他的眼的都是极其有能力的,将大公子介绍过去,免不了受一顿斥责。”
许嬷嬷是舒兰从中带出来的,她说的话舒兰都会听,于是,舒兰最终放弃了找宜修的念头。
午休时分,太阳照在院子里,也透过窗户照进卧房来,就连屋里都暖暖的。
快要立冬太阳会比夏天更多的照进房间里。
宜修正睡着,却感觉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转着左手被磨了的玛瑙板指。
‘胤禛?他中午不是没回来吗?’
因为逆着光,宜修有些看不清胤禛的表情。
“爷怎么回来了?”
胤禛没有说话,抬起手,像那天晚上一样,捂住了宜修的双眼。
宜修:?
宜修刚要问,胤禛这是在干什么,耳边就响起了胤禛的声音,和他呼出的气息。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宜修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宜修直接从梦中惊醒,一下子睁开眼睛,就看到空荡荡的床顶,飘荡蝶恋花的刺绣,栩栩如生。
她猛的向左边一扭头,却是没有人坐在床边。
“呼……呼……”宜修微喘着气,慢慢起身,才察觉到身上一片黏糊,她整整出了一身的冷汗。
宜修对她和胤禛的关系一直停留在上一世,可这段时间……虽然宜修尽量努力忽略,最终还是难以忽视。
胤禛他,过界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宜修切身感受到了危机,她绞尽脑汁思索着。
‘上一世我和他是怎么相处的来着?’
……许久之后
“啪!”宜修双手用力拍向被子,愤愤道:“干,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事情就要脱离原来的轨道了。
宜修的平静生活也会被打破。
宜修对胤禛情感的认识几乎没有,只从侧面看过他和李静言和年秋月的相处模式。
怎么说呢?
“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宜修自言自语着,这时外面听到了动静,走进来一看,发现宜修出了一脸的汗。
剪秋连忙放下绣绷,抽出手帕来“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宜修“对啊,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噩梦,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宜修让剪秋给她端盆水来,她好擦擦汗。
宜修对于爱情的理解,早就成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她和胤禛,注定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胤禛这几天都没有来,但是宜修被那个梦扰的心绪不宁,看书都看不进去,仿佛在看鬼画符一般。
“唉。”宜修放下弯折的书,合住书压了压,将它插进了书架里。
“要不我还是练会儿字吧,静心。”
宜修叫来绘春给自己磨墨,选了一张豆腐宣纸,开始练字。
独绕虚亭步石矼,静中情味世无双。
山蝉带响穿疏户,野蔓盘青入破窗。
二子逢时犹死饿,三闾遭逐便沉江。
我今饱食高眠外,唯恨醇醪不满缸。
“……好像选错诗了。”宜修放下狼亳,但是心总算是静下来了。
她翻了翻诗集,找到一首不错的写景诗,又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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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自从回来之后,李氏很是热切,再加上胤禛某种隐秘的心思,十一月一整月,虽然忙,但晚上胤禛大多都歇在了李氏那里。
有时候也去看一看温宜。温宜整五岁了,前段时间刚过了生辰,宜修给温宜送了一对金银双滕镶玉的手镯,还可以调节大小。
温宜很是喜欢,常常戴在手上来找宜修。
西厢房中,餐桌上放着雕花的热锅,里面码着整齐的虾,蔬菜,火腿。锅底是用中药材过过水的。
“爷,这虾是今天才送来的,您快尝尝。”李氏将翠竹剥好的虾,夹进了胤禛的盘子里。
“嗯。”
李静言微微垂下眼帘,娇羞的抿着嘴。
胤禛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福晋的院子,对外面的肉就有一些吃不下。
他象征性的吃了口虾,之后就都吃菜了,菜吸饱了锅底的汤汁,很是好吃。
夜晚,烛光点点,西厢房的架子床发出轻微的响着。
“吱呀……”
床上,隐约看到两道交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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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
“额娘,这个字念什么呀?”温宜窝在宜修怀里练字,遇到不会的就抬头问,温宜穿着毛毛领,就像只小兔子一样。
宋琴默坐在一旁,绣着东西。
“这个字,念忿。”
“忿,忿,忿……”温宜乖乖学着念了三遍,然后一边写一边继续念着。
“最近可真是无聊,我都找不到事干了。”宜修和宋琴默说着最近的无聊,因为胤禛长久不来,那个梦也渐渐远去了。
宋琴默:“福晋为何不把戏班子叫来?正好把人叫在一起看戏,热热闹闹的肯定不无聊。”
宜修想了想,总算记起了之前消遣寒冬时要看戏了。
“行,绣夏,你一会儿去告诉管家一声,说我明天要看戏,让他准备准备。”
“是。”
宋琴默眼中掠过一丝流光:“那明天要叫侧福晋吗?”
“叫啊,一起看多热闹。”
“那妾先去找侧福晋?”
“你找了侧福晋就直接去戏台吧,我应该会提早过去。”宜修盘算着,不仅要摆些甜糕和奶制品,也要把水果罐头拿出来,让温宜尝一尝。
下午,在早已搭好的戏台子周围,众人都忙碌起来。
“哎,你说这都三年没看了,今年怎么突然看起来了?”
“谁知道呢,这土可真是厚,我都扫第二遍了。”
戏院门外,几个小太监提着深褐色的木箱子,跨过门槛,流水一般把那些糕点提进戏楼西侧的房间里。
第二天,吃完早饭,宋琴默带着温宜,去找李静言,一起去看戏。
宜修果然早早的就坐在那里了,见到人来了,起身。
“给福晋请安。”宋琴默和李静言同时给宜修行礼,温宜见状,也像模像样的学了一个。
“起来吧。”
这是宜修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李静言。她几乎没怎么变,依旧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宜修没有和李静言深入交流的想法。
“一起看戏吧。”宜修说完又坐了下去,李静言和宋琴默,各自找了椅子坐下。
现在后院也就他们三个人,加上温宜总共放了五张桌椅。
宜修坐在中间,温宜坐在宜修的右手边,李静言坐在宜修的左手边。
宋琴默则挨着温宜坐在了右边。
戏台的前上方,垂着厚厚的流苏,两个碳盆在一旁放着,整个戏房都暖烘烘的。
“额娘,这是什么好吃的呀?”温宜坐在宜修右边的椅子上,晃着小腿,一眼就看到了琉璃碗中,带着透明液体的黄色果肉。
“温宜想吃就尝尝,这是额娘秋天做的水果罐头。”
宜修拿起叉子,反过来递给了温宜。
“哇!”温宜迫不及待插起一大瓣黄瓜,一口咬了下去,将圆圆的黄桃咬成了弯月。
“好好吃呀!额娘做的东西都好好吃。”温宜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夸赞捧到宜修面前。
宜修粲然一笑,捏了捏温宜肉肉的小脸。
戏台很快开始唱戏了。
宜修久违的有些感慨,之前作为灵魂飘荡的时候,现在的那些娱乐可比这有意思多了。
不过现在,比较有趣的娱乐活动也就数这些了。
宜修今天外面穿了一件绿绸地彩绣枝花对襟女褂,在找首饰搭配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胤禛之前送的翡翠玉镯,于是顺手带上了。
下午,几人继续来看戏,宜修也渐渐入迷了,戏屋里焚着香料,让宜修有些不适应。
她的屋子里,只飘有果香,都没有焚香的。
香炉中,奶白色半透明的烟,从香炉的雕镂中流出,宜修闻着闻着,觉得有点昏沉。
就连吃进嘴里的奶皮,嚼着嚼着,仿佛也带上了熏香的味道。
戏台上的人,好像和这烟雾一样,扭曲了起来。
虽然椅子铺着棉垫,但坐久了还是有些酸痛。
“我出去透透风。”
宜修扶着略带粗糙的椅把,刚想站起来出去,一回头,就看到胤禛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