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安静地坐在堂屋门口,身下的帽椅铺着厚厚的棉花垫子,她看向院子,发着呆,左侧石榴树的叶子已经枯黄,有几片脱离树枝飘在地上。
又有一片黄叶落下,宜修的视线随着黄叶转动。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能听得出来,脚步声的主人,尽量小心放轻了不被人发现。
“主子,四爷回来了。”剪秋跑来,低头在宜修耳边轻语。
“啊。”宜修的视线终于从树上挪开,转向门口,那抹强健的身影映入眼帘。
宜修又垂下视线,不去看那人。
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将宜修纤长的身体整个裹住,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刻,身旁的气息逐渐变热。
“进屋吧,外面冷。”
宜修没有动作,便被环抱起来,进了里屋的卧房。
良久,宜修失神地望着床帘上方蝶恋花的纹饰。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清世宗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满洲正黄旗人,雍正帝皇后。提督九门步军统领乌喇那拉·费扬古之女,清太祖孝烈武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远族堂妹。
康熙二十年五月十三日,那拉氏出生。康熙三十年清圣祖亲赐册乌拉那拉氏为胤禛的嫡福晋,康熙三十六年生下弘晖。
康熙四十三年其子弘晖夭折。雍正元年册立为皇后。
为后九年,未能庆生。
雍正六年,破祖制,始令皇后千秋节,王公百官咸蟒袍补服,后准此行。
雍正七年,皇后生日前,帝斥御膳房:中宫所用如何与朕相同?不但体统不合,亦非撙节爱惜之道。
雍正九年辛亥九月二十九日崩逝,享年51岁,谥曰为孝敬皇后。
时上病初愈,欲请临含敛,诸大臣谏止。
奉移大行皇后梓宫,暂安奉于田村芦殿。
“我这一生,可真是无聊……”那拉氏静静看着胤禛演戏,无言。
清高宗、清仁宗、清宣宗累加谥曰:孝敬恭和懿顺昭惠庄肃安康佐天翊圣宪皇后。
宜修本以为自己会去投胎,却没想到自己一直飘着。
就这样一直到处飘着,飘到了乾隆朝,飘到了坚船利炮打开国门的中国近代,飘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
宜修沉浸于新知识,新思想,不停汲取着养分。看着新中国下幸福而自由生活的人们,宜修很是羡慕,她想自己是不是该投胎了呢?投胎到这个伟大的国家。
某天,宜修眼前渐暗,陷入黑暗。
‘要结束了吧……’
初春,榕树抽新芽,嫩绿点点。
四方的庭院中两颗斑驳古树,虬结交错,立在正房两侧窗户前,清风拂过,沙沙作响,带起阵阵叶香。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炎热,书房的窗户被打开来。
阳光破碎,晃晃悠悠,越过雕窗散落在名几上,。
一纤细的身影伏在窗前的浅棕名几上,沙黄的光晕朦胧在她身上。
她的眼睫动了动,双眼微睁,一丝流光滑过。
‘这是哪儿?’
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光滑。
灵魂如冰凉的水波渐渐融入身体,畅通无阻,宜修慢慢坐起身来。
抬手拂过右颊,缓缓支起上身,宜修活动着有些僵硬胳膊,袖口滑落,露出一节藕臂。
灵魂与记忆逐渐融合。
宜修眉头皱起。
“为何回来了?”
早已忘却,逐渐消散的前尘,又清晰的浮现出来。
宜修想起自己被冷落的福晋时期,拧巴又尴尬的皇后时期,顿觉厌倦。
名几上,墨迹渐渐干透的宣纸,随着轻风一阵起伏,发出轻响。
回忆过去,宜修发现这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大趋势不变,但小有的变化。
这里康熙生子的时间向后拖了五年,皇长子爱新觉罗·胤禔在康熙16年才出生,其他孩子也是。
康熙27年五月十三日,自己出生了。
康熙38年清圣祖亲赐册乌拉那拉氏为胤禛的嫡福晋。
这里胤禛大了她五岁,16岁的胤禛娶了11岁的她。
宜修记得,康熙于六十一年农历十一月十三日病死于畅春园,如果死亡日期不变,那胤禛三十九岁就会继位。
可不管变与不变,她都无意再经历一次这样无趣到干咽的人生。
“康熙41年……”
宜修望着窗外,窗子里装着一片新绿。
“我已经14岁了啊…胤禛19…康熙万寿节刚过,三月十八…”
已婚的三年中,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喜欢汉女的胤禛宠爱里宋氏和李氏,两人先后生下了大格格和二格格。二格格未满月夭折,现在府里只有大格格一个孩子,倒是和上辈子不太一样。
上辈子这个时候,是宋氏所生大格格死了,但李氏所生二格格活着,倒是和上辈子反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大格格会不会活到成年了。
不过,宜修不再想思考他人上辈子的事了,于是将所有思绪抛出脑中,不由抱怨:
“怎么没投胎到现代呢,那该多好…”
算一算,李氏康熙四十一年生皇子弘昐,不过现在还没出生。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府里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生孩子。
“反正不可能是我,乾隆是康熙五十五年生的吧…”
宜修右手扶住名几边缘,从红漆描金的圆凳上站起,轻轻卷起画好兰花的宣纸,用一条青色的带子将画系了起来。
收拾好名几,却不小心将一旁毛笔上的墨汁滴到了下面干净的宣纸上,她下意识地想用食指去抹去墨点。
食指沾染的墨点逐渐扩大,将天渲染成黑夜。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宜修想清楚之后该如何,好不容易又投胎了,虽然投胎到了过去,但能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错。
夜,亥时,剪秋替宜修拆解头发,用木梳将头发从下往上梳顺来抿发,去除头油。
“以后不用给我梳辫发包髻了,简单用带子系住就好。”
“是。”剪秋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宜修于打磨光滑的铜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样貌,摸了摸脸。
‘为什么和上辈子不太一样?’
宜修坐在架子床边脱去鞋履,床幔是蝶恋花的纹饰,右侧的案头上放着两三个柚子,发出阵阵酸甜的果香。
然而回头却看到床内放着的箱笼,左右两侧各放一个,一个上摆着胭脂粉釉花瓶,一个上摆着铜鎏金钟表。
“这晚上睡觉会碰到吧?”虽然想立刻拿下来,但是都晚上了,宜修便懒得折腾,直接睡下了。
帷幔被侍女轻轻放下,房间变暗,宜修陷入梦乡。
深夜,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睡眠,宜修也不例外。黑黢黢的夜里只能隐约听到打更的声音。
“砰!”
“啊!”宜修一个翻身,手臂啪的打向了放在床内的箱笼上,直接被疼醒了。
睡在屋外的绘春也被惊醒,连忙进卧房查看。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宜修坐了起来,跪在床上把那花瓶和钟表先拿了下来,递给绘春“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刚刚睡迷糊了,撞了上去直接把我疼醒了。”
在外值班的小太监也被叫了进来,将两个箱笼也搬了下去。
“终于清静了。”宜修看着空荡荡的床,这才躺下。
宜修记得自己的睡相很好,大约是灵魂刚刚融入身体,还无法完全掌控身体。
第二天清晨,宜修早早就醒了。
早上梳洗过后,宜修没有带任何的首饰,只是用绸子的发带将头发从后面系住了,发带长长的,和发梢一样长,垂在一起。发带的末梢还用金线绣了两只蝴蝶。
用过早膳,宜修让剪秋把管家叫来,她则坐在堂屋的帽椅上品茶等待,空气像浸满了水珠,湿漉漉的。
福晋的工作是管理府内大小事物,社交,执掌中馈。但四爷治家严明,又有管家,宜修现在年纪尚小,所以并不管不了多少事,但过几年可就不一定了,宜修决定提前做好打算。
“福晋。”管家来了,向着宜修行礼。
“起来吧。”宜修放下已经喝了一半的碧螺春“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以后府内大小事务都你自己来办,不必来找我。”
管家人至中年。也经见过不少事情。但今天这话,他可是第一次听到。
“每个月把账本拿来给我看一看,除非遇到实在处理不了的事情再来找我。”
管家张嘴想要劝几句,但对上宜修的眼神,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我身体也不太爽利,不想把病气传给别人,得休养一段时间,以后我就一个人吃饭了,你就先下去吧。”
“是。”管家低头倒退到门口,转身跨过门槛出去了,一眨眼就出了万福院。
明明是大早上,天气还很凉爽,管家却出了一头的汗。“这四福晋怎么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管家晃着有些发福的身子,用袖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赶快小步跑走了。
宜修知道,就算管家又能怎么样?替他人做嫁衣罢了,哪有什么权力,遇到什么事情,男性的一句话就能否定你,这就是父权社会。
‘投胎就不能投到现代吗?’
剪秋担忧的看向宜修,“主子身子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太医来看一下。”
“不用了,我骗他的,别担心。”宜修向右侧的书房走去,她得好好规划规划要干些什么事情,不然的话就太无聊了。
“嗯…”坐在名几前,宜修一时还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于是便问剪秋。
“剪秋,你能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吗?”
“好玩的事?”
“对。”宜修有些苦恼,用笔干轻轻戳着脸颊。
“叶子戏?”剪秋又想了想“看戏?”
打牌和看戏?要做这两项的话还得把其他院子的也叫上,宜修只想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万福院里。
要不读书,这个不错!宜修立马抬笔,将读书写在纸上。
有了个开头,下面的就很顺利了。
种花,种菜,再做一些没吃过得各种美食和饮品,作为灵魂,看着各式各样的美食却无法吃到,可是很痛苦的。
也可以出去逛逛。
还有宋代的生活四艺,焚香挂画插花品茶等等。
啊,对了,还有自己想做一些小生意,当然了,是偷偷的。不过这个可能不太现实,想想就好。
今天先干什么呢?宜修想了半天决定先在院子里开一块地出来,飘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拥有了身体,早就想活动一番了,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要扮演一个称职的福晋的。
宜修让剪秋叫来下人们,选了堂房右侧耳房前面的一小块地将青石板都撬了起来。因为这边靠门,没有什么建筑,光线也不错。
种地什么时候要种什么宜修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于是向懂农事的下人们问了许多。
但是宜修刚刚挽起氅衣的袖子想接过下人手中的锄头,自己来犁地,就被剪秋阻拦了。
“主子,这种体力活您可不能干啊,让他们去干吧。”说罢,就要接过宜修手中的锄头。
“不了,我要自己干。”宜修语气坚定。乾隆的母亲钮祜禄氏就是因为身体好活得久,活到了86岁,最后才享福。
年氏虽然得宠,但是本来身体就不好,更是因为得宠,一直在生孩子,年仅三十岁就去世了。
宜修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和和钮祜禄氏关系很好,想到上辈子,宜修又不由得想到了她的亲人,虽然记忆中。这里的亲人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宜修看来,她的亲人早就已经,去世了,不在了。
她之所以不想再和其他人继续相处,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熟悉的那些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就算可以再次重新培养感情到底也是不一样的。不同的经历会产生不同的情感。
结果,在预料之中,宜修干了没一会儿就撑着锄头把气喘吁吁,这个身体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什么活,也没有进行过什么健身的运动,看来只能慢慢来了。
将锄地的活交给下人,宜修缓了缓,等到播种的时候才加入进去。幸亏只开辟了一小块田地,播种没有那么累。
眼见着就中午了,太阳愈加明亮,照在身上直冒汗。“呼…剪秋,给我备热水,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