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冽烟是毫无犹豫的跳入湖中的,水风羽伸手的动作一滞最后还是任由云冽烟落水了。
冬日,女子,落水,这怎么都不是一个最佳选择。
云冽烟的行为表明了那枚玉簪的重要性,也表明了她的单纯。
不过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水风羽将这一点看得真切,也就越发认为将这样的一抹白染上其他的色彩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水风羽饶有闲暇的倚着亭阁的栏杆,双手抱在胸前,唇角噙着如同墨菊般的笑容,视线一直都落在湖中的那个白衣女子身上。只是那眼眸里盛着的不是担忧,但是兴味。他如同一个找到有趣物什而感到高兴的小孩,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而不远处另外一个亭阁的琴姬发现有人落水,连忙停止抚琴改为呼喊,但是在她出声的刹那间,水风羽就扔过去一个石子,无比准确的点住了琴姬的一个穴道,琴姬晕倒在地。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就算是有内功护体的人也难以抵抗这样的严寒,而女子本就不应该多接触冷水。
云冽烟的唇瓣已经发紫,脸色也发白,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正在往下滴水,而那身白衣也已经被打湿沾在了身上。深深的吸 一口气,云冽烟又潜入水中,寻找那枚象征着萧玄清身份的玉簪。
玉簪在,人在。
云冽烟以为自己的师父是想要再看到萧玄清的。而云冽烟也认为,萧玄清之前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也是因为记得她自己的身份。一旦与她相见,很多秘密就会被揭开,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被揭开了。
她记得当时水风羽扔出玉簪的方向,一直那枚玉簪落下的大致方位。但是玉簪终究太轻了,而恰时有风,玉簪偏离了原先的方向,落入水中后又因为水的流动更加偏离了方向。
因此,云冽烟得花费一些时间去寻得那枚玉簪。冬日、寒风、冰水,三者结合,让云冽烟这个高手也有些抵不住了。再次出水时,云冽烟打了一个喷嚏,寒风过时,她不由得瑟瑟发抖。
而一直站在亭阁里观赏的水风羽还是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十分有闲心思的提议。
“如果你可以找到那枚玉簪,那么我可以担保,水家无人会再为难你的萧师姐。”
眼前的人就是这般好玩,口口声声说与那位萧玄清无关,呈现出淡漠的姿态,实际行为却又是如此的坦白。
而同是忘忧尊者的弟子,那位萧玄清就与眼前的白衣女子相差万里。
水家,是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家族,其势力盘根错节,渗透到官家、商家、江湖之中。水家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世家了,而身为一个没有背景的江湖女子想要在这个家族里立足,不是武功好就可以了。又或者说,武功好反而是在这个家族里生存的累赘,也怪不得那位萧玄清很少讲明她的出身。
世间人千千万,性情自然也是千千万,有人愤世嫉俗,有人贪慕名利,有人视金钱为粪土,可是也有人将名利作为游戏,享受追逐的过程。
水风羽自知,自己与云冽烟的出身决然不同,未来的道路也是绝然不同,而又正是因为如此,驯服此人就是一件值得挑战的事情。
云冽烟不相信水风羽,也不会把水风羽随口说的话当真。甚少后悔的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了。若是知道事态会如此发展,若是知道自己在狡诈方面比不过这位水风羽,当时她就不应该拒绝木尘空的陪同。如果是木尘空的话,一定可以比她更为妥善的解决这件事情。
千思百转后,云冽烟又扎入水中,这一次她闭气更久,目力极好的她可以将湖底的一切事物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她还是没有找到那枚玉簪。
时间毫不留情的溜走,寒风也是不合时宜的登场,云冽烟已经感觉全身都是僵硬无法动弹的,但是她依旧没有找到那枚玉簪。
她很少失败,许是因为如此,她认为她是一个不能给失败的人。虽说她喜好与人切磋比武,但是极为厌恶输。输给柳扶风是她没有料想到的,无人知道她当时内心的愤怒,和对自我的厌弃。
有了那么一群欢脱的人的陪伴,她终于走出来了,也更加勤奋了。而今日,她在耍计谋的方面,输给了水风羽。但是,原本她是不会输的。
像是在与自己赌气一般,最后没有找到玉簪的云冽烟就那样迎着寒风站在湖中,神色严峻,一言不发,她甚至忘记用内力去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
云冽烟在水中坚持的时间比水风羽想象中的久上许多。这让水风羽最终敛去了唇边的笑容,眼眸深处如同鸟儿展翅般滑过一抹异色,随即消失不见,无法寻觅。
“玉簪在这。”
没有能够等到云冽烟妥协的水风羽拿出了玉簪,刚刚他根本就没有把玉簪扔下去,扔下去的是一个颜色相近的玉佩,他不做没有把我的事情。既然准备用玉簪威胁云冽烟,他就不会让这么重要的信物成为一个不定因素。
一人在亭阁中,一人在湖中,两相对望,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冷若寒霜。
云冽烟的眸中酝酿着极大的怒意,若不是她的身体此刻已经冰冷僵硬得无法动弹,她定会直击水风羽的咽喉,抢夺那枚玉簪。
水风羽本欲说些什么的,在感知到极强的气势向飞云阁靠近的时候,他又将那些话咽回去了。
“你误会了。”
水风羽以此开头,神色是难得的认真,视线悠然的从云冽烟泛白的唇部滑过,又落在其玲珑有致的身体之上,如同在观赏一件艺术品。而艺术品本身却毫无这样的直觉,坦坦荡荡让水风羽想笑。如果不是时间的限制和时机的不对,他没准还会更进一步的。
“我只想确保那位老前辈会出山,并无意知晓他如今身在何处,也不会作出其他的举动。”
这算是水风羽难得的一次真话,可惜的是,他此刻在与云冽烟对峙,让这话的信服力小了不少。
“我目前不会有任何行动,属于我的戏台还未搭好,我此刻只是一个看客。”
水风羽留颇为深意的一句话,便将玉簪留在了石桌之上,离开了,没再回头。
云冽烟站在水中,静静的看着水风羽离去,之后又将视线落在那枚玉簪之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水风羽带走那枚玉簪。带走了,那枚玉簪就有回到其主人手中的可能性,留下了,玉簪与毁了无异。
云冽烟闭上眼,心中复杂万千,她终究是未能见到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姐,也终究是未能将师父的话带到。而她,能够带回到梵净派的,不过是一枚会被毁掉的玉簪。
“烟儿!”
闭眼的时候,云冽烟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道声音因为急切担忧而稍稍失去了以往的温和清朗,带了一丝让人有些心酸的沙哑。
睁开眼时,云冽烟就看到木尘空纵身而来,不过须臾间,木尘空就到了亭阁之外,看到站在水里的云冽烟,木尘空是下意识的往水里跳,结果被云冽烟阻止了。
“不要跳!”
云冽烟难得厉吼了一声,声音因为复杂情绪和不适而显得有些别扭,又有些像是哽咽时才会发出的声音,木尘空一下子就愣住了。
从未见过的如此脆弱而又悲伤的云冽烟,那如玉的脸庞还是没有半分表情,眉眼间却染上了三分愁思,唇边也是三分落寞。
木尘空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心悸之余还有几分不甘心。
云冽烟不是因为他而露出了这样的神色,而刚刚离开这里的是水风羽,那刹那间,一向是深明大义又睿智有远见的木尘空,体会到嫉妒的滋味。
在他愣神的时候,云冽烟也终于纵身上岸。
她才在木尘空的跟前站稳,就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阵寒风,云冽烟浑身都在发抖。
木尘空这才回过神来,上上下下的要帮云冽烟将衣服的水弄干,只是这么一瞧,他就脸红了,脸上的热气不合时宜的往外跑。
后知后觉的云冽烟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跟着脸红了,不过她开窍得太晚,早就被某人占到了便宜。
看到木尘空那副样子,云冽烟本欲冷声说上几句掩饰下,结果又是一个喷嚏。几乎不知生病为何物的她,似乎会在这个冬季感受一次。
“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木尘空也从羞耻的脸红之中振作起来,把外袍解下给云冽烟披上,然后扯着云冽烟的袖子,用内力帮她将衣服弄干。
云冽烟一低头,看到的就是弯着腰凑到她跟前神色认真的木尘空的侧脸。
她甚少从这个方位去观察木尘空,而这难得的一观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论从哪个方位看木尘空,此人都是一个翩翩俊公子,眉眼带笑,唇边溢柔情。
云冽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又是热乎乎的。她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木尘空的脸。只是落在桌子那枚玉簪上的视线,柔了几分。
在玉簪回到梵净派之前,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