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铺子营业，虽没有前一日那样人声鼎沸，来光顾的顾客也络绎不绝，有人嫌贵不买，陈氏食铺的人也非常和善，让人不觉得尴尬。
如此的一幕，真是羡煞两旁的铺子，店主们儿也都纷纷揣测，这就是宣传单带来的好处吧。
因前一日发出去赠粥传单，因此粥锅再次支起来。
陈常君看眼手表，早上八点才过，就有乞丐有在街对面的树下集结。
这一幕，着实让陈常君有些措手不及。
真是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荣昌旬过来，忧虑地对陈常君道：“常有善人开粥棚，通常连续三日。”
“那咱们也放三日吧。”陈常君道。
招呼这些乞丐来吃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像前一天那样怯怯地，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憔悴的胖子。
陈常君对这人有些印象，昨儿好像就是他第一个过来的，还呼朋唤友地，将那些胆怯的乞丐都聚拢过来。
但这人身材肥硕，差不多是陈常君见过最胖的一个。
“荣叔，那胖子穿的也不错，看上去不像乞丐啊。”
尽管陈常君已经尽力压低声音，可还是被人听见。
那胖子先端了粥，小跑着回到树下，将粥碗放到一个老妪手中，才又跑回来又抢一碗，递给旁边一个抱着襁褓的女子。
他自己一口都没喝，只是看眼抢粥的乞丐，就撤身出来，落落大方地走到陈常君和荣昌旬跟前。
他操着外地口音语速又快，陈常君两人听地并不十分清楚，但可以听懂他是在介绍自己。
这人名字叫刘靖白，是来自河北东路的流民。
陈常君表示让他放慢语速，才听地清楚些。
刘靖白自述，他原是河北东路霸州的流民，曾经是个一等户，后来轮值衙前，因看管赈灾粮不利，家产被罚，遂落到眼下的地步。
霸州，在河北东路最北，与北边辽接壤，一向都有重兵驻守，因此即便受灾的年份，也会优先其他地区先得到粮草。
陈常君对熙朝的徭役和职役已经有些了解。
只要不是三丁以下的佃农、单丁和女户等，就都要根据丁户人数服徭役，可以出人，也可以出钱，主要就是治河修坝等苦差事；
而职役则要从上三等户中选择：
官府先行招募，如有人应募，且符合条件就可以上岗，包括衙前、人吏、承符、散从、弓手和手力等；
若是无人应募，则由上三等户轮差。
这些人看似有些权利，其实还是要受制于州县正经八百的官，且是无偿劳动。
衙前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州衙府库、运输上贡官物、筹办时节宴会等；
担任衙前的，必须是资产达到二百贯以上的有钱人，他们要以自家资产作抵押，方能成为衙前。
有的人精明，在任衙前期间，长袖善舞，能利用好这资源，让自己财产大幅增长；
但这过程中也伴随未可知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全部身家都赔进去。
熙朝有不少从上等户破产成佃农，或者索性就做了乞丐流民。
眼前的刘靖白就是其中之一，他还保留着养尊处优时留下的一身肉。
听他说完，陈常君觉得他不是单纯过来讲故事的，便问他有何事。
刘靖白拱了拱手：“爽快。我想在你这铺子谋个事做。”
陈常君毫不迟疑地摇头拒绝。
他若是有钱，开粥棚还是可以的，但是绝不会因为对方可怜，就雇佣一个自己根本不清楚来历的人。
见陈常君如此坚决，刘靖白也不纠缠，拱手谢了下，便转身投入到乞丐之中，又抢了一碗粥，自己蹲下咕嘟咕嘟咽了，最后还剩下一些，似乎舍不得，凑到那襁褓旁边，一点点抹进那孩子的口中。
这样一幕，真是比他求陈常君留下来还让人难受。
陈常君回屋取来椰子粉等，交给刘靖白。
陈常君看过配料，椰子粉之所以香，是因为里面还添加了不少奶粉。
“以热水冲开这粉末，一勺一勺喂给婴孩，比白粥强。”
“这个叫暖宝宝，只要把这层膜撕开，拿出来用手拍一拍，很快就会变热，放在襁褓外面，可以保暖。记得不要放在里面，否则会烫伤孩子。”
陈常君亲自示范暖宝宝的使用办法。
刘靖白很感激，让自家娘子一同施礼道谢，之后便带着一家人离开。
看刘靖白离开，其余喝完粥的乞丐，也跟着他离去，有个别流连不想走的，也都被刘靖白喊走了，而且那些乞丐似乎很愿意听刘靖白的指挥。
陈常君感慨地长吁口气，还真是行行出状元，这不就是丐帮帮主的前身吗。
荣昌旬问陈常君作何感受。
“我不是济养院，没能力养他一家老小。”
陈常君如实回答。
荣昌旬点头：“我就担心你乱发善心。”
“咳，日久见人心。”
望着刘靖白毫不拖沓的背影，陈常君思虑万千。
铺子这边有李兴旺和陈泽盯着，荣昌旬就带陈常君开始跑采购业务。
为保证供应，两人四处去谈可靠的屠夫，李兴旺也开始培养孙张二人给自己打下手，但是他有厨师的职业操守，工序核心和几样配料绝不让旁人触及。
九娘一计不成，必然不会心甘，陈常君小心观察，希望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可接最近再没见过花穗来。
这天一早，陈常君穿戴整齐，背上背篓，依照约定来到王久安家。
背篓里有签字笔，有笔记本，还有两本关于历史的书。
这两本书，陈常君这些日子读过一些，但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心想如果王久安留他讨论的话，自己还能有个参考的资料。
王园不同以往的紧闭，斑驳的红漆大门敞开着，一个书童就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候着。
王久安吩咐过，陈常君来时无需通传，于是他自己径直往园子里去。
这天阴沉，王久安没在园子里，陈常君又往里走，在书房寻到正在凝眉看书的王久安。
陈常君行礼过后，王久安笑呵呵地请他到身旁坐下。
“看看今日这摆设，像什么？”
陈常君仔细看了下书房的规制，有点像前世的职业面试。
他俩前面有一张桌子，旁边有个屏风，后面还有一套桌椅。
地中央摆放了两套桌椅，一张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另一张桌上是笔墨，俨然有种去老师办公室默写的骇人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