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实在太小，三个人都在屋里都转不过身来，而他也不想听两人的谈话。
陈常君问宋邦渊，可曾通读六经。
宋邦渊点头：“六经而已，必然要通读，但全都背下来我倒觉得没必要。”
“那你怎么还背诵？你这人口不对心诶。”陈常君不解。
“我从没刻意去背诵啊，只不过从前为多赚几个钱，常帮人抄书，抄着抄着就会了。”
宋邦渊一脸无辜，但这话在陈常君听来，可就是太凡尔赛了。
“我感觉你不止会六经，《论语》、《孟子》什么的，是不是也曾通读？”
宋邦渊依旧一脸笑意：“都说了，我不曾特意背过，亦是给人抄书时会的。”
“可真凡尔赛。”陈常君嘟囔着。
宋邦渊坐下来，轻拍陈常君肩头鼓励：
“既然贺夫子愿意收你为入室弟子，必然是你足够优秀，往后你只管听话地去学习，有什么事我来做就是。”
陈常君摇头：“那可不行，我们一起做事，一起学习。”
西跨院传来武学生的吆喝声，两人忽然安静下来，静听那一道清丽地声音，越过小郎君的低沉，在半空飘着。
为让陈常君更有自信，闲下来的时候，宋邦渊就开始从最初的《诗经》教他，陈常君也尽心尽力地学习，争取将落下的基础尽快补上。
宋邦渊教陈常君的办法非常简单，他说一句，让陈常君写一句，然后再将这一段的意思讲一遍。
他的讲述非常有趣，可以说是声情并茂，比如开篇《关雎》，宋邦渊细数平日洗衣时常遇到的浣女，哪个最具“窈窕淑女”的特质，哪个会“钟鼓乐之”。
在这样的启发下，陈常君都没料到，自己竟然也可以将古文背诵地这么顺畅。
轻松学完这一篇，陈常君为更好更快地学习，决定去买一本《诗经》来，却被宋邦渊制止。
“为何？”陈常君不解，总不能一整本都这样学习吧？到时候还不是边学边丢？
“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宋邦渊狡黠地眨眼。
书童们逐个离开后，两人带着自己的东西来到这间大屋。
这是一进院的西厢房，通铺占了房间一半面积，为不浪费空间，两人将被褥分别放置在通铺两侧，中间则放上各自的方桌，这样一盏灯就可以供两人用。
九月十五，是书院半个月一次的休沐日。
学生们起的很晚，陈常君本也想多睡一会儿，可到底还是被宋邦渊轻唤起来。
两人换好衣服，就带着清扫工具去了藏书馆。
周夫子已然在书阁门前。
清扫藏书馆就跟个仪式，每次都是在朔望日的辰时。
“咳，从前你一个人打扫，要三个时辰，今儿你们两个打扫，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够用了吧？”周夫子打着呵欠问。
宋邦渊点点头，话都没多说一句，两人就开门进去。
开门的一瞬，灰尘在光束中飘舞，一个个直通房顶的架子出现在面前。
“哇！”
陈常君虽然尽力压抑自己的惊讶，还是忍不住低声感叹。
宋邦渊面露微笑，仿佛一个富翁走进自己的保险柜里一样。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关上。
陈常君将鸡毛掸子扛在肩上，宋邦渊带着他往里走。
书架垂直门窗方向排列，从东到西一共有十六排，不能说每个架子都满登登，但至少装满七成。
角落里有个梯子，蹬梯子上去，正好可以够到最上面的书。
宋邦渊搬来梯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架子，将梯子架好后，爬上去找了本书，翻看一下，嘴角一扬，就揣进怀中，从上面下来。
陈常君还在思量从哪里下手开始打扫，却发现宋邦渊压根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他就坐在那看书，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陈常君走过来，喊了他几声后，宋邦渊方回过神，见陈常君扛着鸡毛掸子，还怔一下，随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找本书做这儿看，周夫子一进来就打喷嚏，所以他从来不进来。”
陈常君忽然明白了什么，问：“所以你每次来打扫，实际上就是看书？”
“对啊——也不全是。每次总要抽出一刻钟打扫一下。”
三个时辰里的一刻钟，这真是沧海一粟了。
宋邦渊得意地笑着，还强调一定不能打扫地太干净，因为他试过一次，如果藏书馆没有灰尘，周夫子进来就不打喷嚏，就会时不时进屋监督他干活。
看来周夫子有过敏性鼻炎。
陈常君按照宋邦渊的指点，在一个架子上找到一本书，正是他此时正在学的《诗经》。
宋邦渊对陈常君说：
“这屋里的各种版本诗经，有不下二十本，只不过分布在各个架子上，从来都没人整理过。”
陈常君闻了闻手里这本，有股淡淡的墨香，也有股霉味，这些书一看就是没被很好的照顾。
宋邦渊惋惜道：“这些书本该分类摆放，屋子也要常通风，可偏偏没人做这件事。”
“周夫子也不管？”陈常君问。
宋邦渊哼笑：“那家伙恨不得这屋子不存在才好呢，免得他还要住在这儿守着。”
为不浪费时间，两人也不再继续聊天，都各自看起书来。
陈常君拿着的这本，不知道何朝何代的人给做了注释，让这书看起来轻松不少，陈常君第一次觉得古文也能看地如此津津有味。
这时候，宋邦渊探头过来，嘻嘻一笑：
“这回知道为啥我不让你买书了吧？你买来的都不如这里的好。”
陈长居好奇道：“那这里所有的书都这么好？”
宋邦渊摇头：“参差不齐，但是没人分类，甚是可惜。”
顺着宋邦渊目光看去，有些地方，书就是随意堆放，杂乱无序，有的角落已经发霉。
“看那些发霉的书，我几次跟周夫子说，要拿出去晒一晒，他就是不肯。”
不喜欢读书的人，亦不懂得读书人的心情，也不懂得爱惜书，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既然不能为这里做什么，那就安心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时间差不多时，两人拿起工具扫灰去尘。
由于半个月打扫一次，平日又少有人来，这边很容易清理，等周夫子过来喊他们时，已经全部打扫完毕。
接下来同样的办法去西跨院和东跨院。
与主院不同，这两边的藏书馆虽然小些，除了一些近些年的书外，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物件，据说是苏家用不到，又舍不得丢弃的，便放在这儿，有的甚至几十年都没再见过光。
还没收拾好，陈常君就被一个学生喊走。
原是门口有人找他，让他务必快些过去。
大门口，王久安的小厮正垂手等待。
原来，王久安料定他今日会去拜访，遂先派小厮过来，嘱咐晚上要带他去个重要的地方，见一个重要的人，让他务必准时到王园。
陈常君凑近小厮，问可知道是什么事，什么人。
小厮诚实地摇头：“主人的事，你知道的比我还多，你信吗？”
陈常君回应了个假笑，之后送小厮离开。
王久安的言外之意，其实不光要他准时，还有让他准备充分的意思。
这准备，就包括言行礼仪、举止穿着，都不可以太过草率。
陈常君翻来覆去其实也就那几套粗布衣，干净整洁就可以，但跟王久安去见重要的人，总不能空手吧。
思来想去，熙朝酒业发达，不少文人墨客和武官都喜饮酒，那茅台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正好还有个大半瓶的可以带着，不浪费还有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