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生安静下来,大家开始一起登楼。
宋邦渊走在陈常君身旁,两人低声说着话。
宋邦渊笑着说:“如此优秀的文章,你却偏不愿别人知道,若不是我了解你,真的要把你拉出去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陈常君忙摆手:“可别害我。”
之后的登楼,大家也都少有闲情眺望风景,倒是都在探讨陈常君和《岳阳楼记》这文章,期间不少喜好诗词的,还会提起宋邦渊所作的《木兰花》,学习的氛围尤其浓烈,这让贺夫子非常欣慰。
他收谁做入室弟子,看中的不仅是其天赋和才华,更重要的是人品。比如洪麓,就是这些学生里最谦虚的,而后的陈常君,大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架势。
从眼下就能看出来,陈常君渴望自己不被人注意,更有些圣人的品格。
贺夫子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始给学生们讲学,其中有意无意提到,让大家一定不要将陈常君的聪慧过早暴露,并以几个历史小故事做例。
这些学生都属于品质优良的,很快就明白了贺夫子的意思,于是纷纷表示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并表示出许多对陈常君的喜爱。
突如其来众多和善的目光,让陈常君有种小时候被母亲带去工作单位的感觉。
不过,在这样的提示下,大伙儿终于将重点放在秋游上,开启赏景登楼这类的雅事。
来到最高层,陈常君从窗户探头看下去,“浩浩汤汤”的感觉还真是没错。不过作为一个小孩子,他此时特别想扔个纸飞机下去,便扯下日记本的一页,折吧折吧就成了纸飞机,召唤宋邦渊过来,要演示给他看。
陈常君只是召唤了宋邦渊,哪知一种学生包括贺夫子全都跟了过来,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陈常君扭头发现这一幕时,自己已经踮起脚,举着纸飞机欲往外扔。
“给我看什么?”宋邦渊一个人开口问,却有二十多双眼睛散发同样的疑问。
这就是箭在弦上,陈常君只好假笑了下:“我要扔纸飞机而已。”
飞机二字,对大家来讲实在陌生,不过这群学生聪慧,很快就明白陈长居你手中那个怪东西就是“纸飞机”。
“扔吧。我们瞧着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一个个子最大的生徒,挤到前面说。
陈常君无奈,只好拿起飞机,在空中哈了口气,随后奋力一扔。
本以为那东西会像个纸团一样掉下去,然而当看到纸飞机平平稳稳地滑出去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随后,纸飞机开始下降,大伙儿又跟着跑到窗前眺望。
当纸飞机终于稳稳当当着陆那一刻,这些没见识的学生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欢呼。
一张纸,那只是一张纸而已,竟然可以这样飘走,飘下去,同时,大伙儿一起回忆这玩意的名字:纸飞机。
贺夫子忙上前问陈常君,何处学的这个。
陈常君依旧回答,是梦中学堂教的。
贺夫子大为震惊,拉过陈常君低声嘱咐:“以后梦中学堂所学,不要随意展示给大家看,谁知道是不是天机,仔细受惩罚。”
见贺夫子如此关心自己,陈常君连忙点头答应,并说:“此乃梦中学堂散学时的玩物而已。”
贺夫子听如此,放点头放轻松:“那就好,那就好。”
这期间,不知道哪个大长腿,飞奔着去了楼下,把飞机捡了回来,二十来个半大小子,眼巴巴地拿着纸飞机,学陈常君的模样往楼下扔。
看到飞机一头扎下去,大家怨声四起,不一会儿见飞机有乘风飞起,又开始感叹。
这样一幕,方有青少年的蓬勃,体现出秋游的乐趣,陈常君见状,忙又扯下几页纸折成纸飞机送个大家。
这些人玩玩闹闹地不亦乐乎,唯独洪麓在一旁冷眼瞧着。
贺夫子指向洪麓方向,对陈常君道:“你师兄的心性可谓十分沉稳,再闹腾的地方,他若遇到要思考的问题,也能不受打扰,这就是他的优点,你要跟他学习。”
陈常君虚心地点头,贺夫子看这群小郎欢乐地玩闹十分欣慰,可他毕竟岁数大了,经不起耳畔一直这样地嗡嗡声,便让陈常君和洪麓先陪他下楼。
三人来到外面,贺夫子择了块大石坐下,仰望这座历尽沧桑的岳阳楼,想到自己也是风烛残年,还没有什么建树,两个徒儿年纪又小,不仅怅然起来。
“洪麓啊、礼忠,你俩给为师说说,三十年后,你们若再来岳阳楼,会是什么模样?为师是等不到那时候,不如现在就说给我听听。”
洪麓想了想,拱手道:“那徒儿就赋词一首吧。”
洪麓这首词写的是陈常君至今听到,这群小郎里最出色的一首,上阙从抒情开始,表达自己的思乡以及学时的乐趣,下阙从景入手,暗示他日后忧国忧民的情怀。
这意思是他日后当了大官。
洪麓的有自己的理想,并且敢于表达,让陈常君很是佩服,不像他,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洪麓的这首词,又让贺夫子联想起《岳阳楼记》,便与洪麓探讨了一阵,之后忍不住潸然泪下。
陈常君微微蹙眉,当真是心有千千结。
好端端的秋游,我刚把气氛搞起来,你又把气氛搞下去,这是生怕人高兴吗?
楼上扔下来的纸飞机落在贺夫子脚边,贺夫子拾起来,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洪麓在一旁轻轻道:“师弟,你也跟着老师一阵子了,应该懂得老师的心思……”
陈常君抬眼看,洪麓那没有表情的脸,就很像那些当官的人,对老百姓张口就来官话时的模样。
“我倒是也有一首,那现在就帮老师开解一下。”
贺夫子听说陈常君愿意现场作诗赋词,刚刚的伤感也去了八分,想来这小郎不是不会,就是不肯在众人面前展示才华。
“快、快说来听听。”
“上阙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罢,陈常君将手中的纸飞机朝着洞庭湖抛出去,纸飞机划过一道丝滑的曲线,最终成为湖面上的一个白点。
洪麓脸一红,这不是说自己呢嘛?
他怨恨的眼神还没达到陈常君的接收范围,就听下阙也出来了。
“而今识遍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陈常君说罢,给贺夫子行礼:“徒儿这首词填完了。”
这后半阙,跟前半阙一样短短二十二个字,却将贺夫子此时心情表达地淋漓尽致。
“欲说还休……天凉好个秋!”贺夫子双手颤抖,口中喃喃有词,从洪麓身上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而从陈常君身上,仿佛又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这个小郎……太不简单了、太不简单了!
将纸飞机都扔到不知所踪的学生们,兴高采烈地从楼中出来,陈常君暗忖贺夫子大概不远学生们见他此时的伤感,而贺夫子亦觉得陈常君不愿意他人见识他的不俗,遂心照不宣地一个起身,一个搀扶,跟众人回合。
时间差不多,贺夫子便带着大家离开,前往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寻章麟。
陈常君跟在人群中,就像跟班小厮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他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小郎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二十多人呼呼啦啦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陈常君熟悉的地方。
抬头一看,喝,去哪里不好,竟然来到了德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