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饿了好啊,是该饿了!刚才也不见你吃什么。”贺夫子大喜:“君子诚之为贵。”
陈常君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夫子。
我知道你学识渊博,可是用不用凡事都要这么硬往上碰瓷?感觉这脑子里,进了半个洞庭湖。
见陈常君愣住,贺夫子又道:
“宋邦渊不是带了食物,让他陪你去吃些,我们等你吃完再登楼。”
陈常君急忙摇头:“罢了,不耽误大家时间。”
贺夫子指指正在墙壁旁忙碌的几个人说:“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陈常君一听,好家伙,自己现在是无论说什么都要被贺夫子过度解读,索性还是闭了嘴吧。
贺夫子指向的那几个人正在忙着挂卷轴,就在大门正对的前面。
学生们都围过来,翘首以盼看即将挂上的是哪个名家的诗作。
趁着等待的功夫,陈常君让宋邦渊帮他解释贺夫子刚才说所。
宋邦渊说这两句出自《中庸》第二十五章,并将其解释了一遍,陈常君才恍然大悟。
敢情这“诚”字并非诚实,而是真诚之意
这么看来,刚刚贺夫子的反应似乎就合理了,他所赞扬的,终究还是陈常君的真诚不做作。
这时候,那个卷轴也挂好了,众人都翘首以盼。
一个人蹬梯子上去,解开捆绑卷轴的红绳,那卷轴就如同瀑布一样展开落下,一副洞庭山水画呈现在眼前。
这幅《岳阳楼观湖图》细腻写实,大气磅礴的气势下,湖山小景又恬静柔和,细微处沙鸥锦鳞虽小不缺,内容丰富又不杂乱,可谓是一幅佳作。
贺夫子刚要感叹这画的意境,定睛一看那印章和花押,刚刚的期待也就去了七分。
作画之人正是“王久安”,是跟贺夫子两厢互瞧不上的那人。
在贺夫子看来,王久安的作品可没有资格跟前朝几位相提并论,此举大有过誉之嫌,只怕还是王久安自己安排来标榜自己的。
这幅画很好,但其上还有篇小文。
没看清文章的几个学生,都在感叹这些字破坏了画的意境,还不如不写。
宋邦渊亦在看那小文,并读了出来。
本来心思全在宋邦渊背篓美食的陈常君,到宋邦渊朗读的声音,登时又是一激灵。
什么?这画上的小作文竟然是《岳阳楼记》?
其余的人终于注意到文章内容,纷纷读了起来。
好的文字,在心中默念和读出声音就是两种气势,比如眼前这个,就绝对适合读出声来。
贺夫子找到挂画的人,问他们有什么资格,随意就将一幅当朝人的画挂在岳阳楼里。
这人打量贺夫子一眼后回应道,说这是州衙的意思,并非随意。
贺夫子闭了口,那几个人欣赏过一遍后,就兴奋地离开,说是要去德庄楼庆祝一番。
陈常君本想溜走,奈何其余的人把他围在里面,好不容易扒开一条缝儿要钻出去,却被洪麓一把给拉住。
洪麓莞尔一笑,指着那副画大声道:
“师弟,我若是没记错,刚才老师夸你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在这其中,还以为是你自己的想法,原来还是引旁人的话,亏得老师还夸你‘君子诚之为贵’。”
洪麓没特意提高声音,但周围的人已经将这话听地清清楚楚,遂都转过身来,将把目光聚焦在这一对令人羡慕嫉妒的师兄弟身上。
陈常君不想辩解,而洪麓这话,正好也给他一个再次把自己拉下“神童”人设的机会,遂赶紧承认:“这话本来就是我听来的,没有什么不可承认的。”
众人跟陈常君不存在利益关系,遂对此话出自哪里没有太多感触,最多是觉得这小郎果然是比较真诚。
洪麓笑容僵住,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当初贺夫子下决心手陈常君为入室弟子,就是因为这一句,可他这么一大块石头扔下去,竟然没砸出个水花!
宋邦渊看到洪麓正攥紧陈常君手腕,不动声色地将他手掰开,拉陈常君到自己身旁,此时陈常君的手腕已经被攥地通红。
贺夫子按照大伙儿指点,也看到了那一句,心中不禁失落了下,而当他将整篇文章通读下来之后,更是忧闷不已。
这一篇小文,真的是比这画还洋溢才华,而画面正是依照这小文而来,相辅相成,真正做到画中有文、文里藏画的意境。
此时的贺夫子,已经可以用心有千千结来形容,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如王久安。
宋邦渊见贺夫子面色难看,看眼陈常君,又看眼洪麓,轻声说:“二郎这篇文章才华尽显,忧国忧民之心是我所不及,实在是佩服至极。”
“二郎的文章?”贺夫子抬头。
宋邦渊点头:
“我读书快些,已经看到最后,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这篇佳作是陈常君赠与王久安的,他一时兴起,便做这幅画,希望能够将此留在岳阳楼,以使来人观赏揣摩。”
经提醒,众人又仔细一看,后面果然有这么一段注释,字虽然小了些,但看地是清清楚楚。
因王久安书法十分了得,所以他想突出这篇文章,将注释用小字来写也无可厚非。
登时,周围的气氛陷入一种莫名其妙中。
有人惊讶、有人赞赏、有人不解、有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要钻地缝的,自然是陈常君。经过短暂地寂静后,他周围忽然爆发出热烈的赞美声和欢呼声。
在众人看来,这篇文章代表的可不是陈常君本人,它代表了洞庭书院,亦证明洞庭书院的作品,是被州衙所认可的!
陈常君无论如何没料到,自己期待的秋游,还没正儿八经开始,就这样一步一坑儿,让他难以从大伙儿的赞美中全身而退。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里面最激动的,当属贺夫子,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此时他正围着陈常君询问,他是如何写下这篇文章的。
陈常君为难地望向这些期待的目光,此时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说他自己写的,他有愧于心,更愧对那个叫范仲淹的人;
说不是他写的,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再把“梦中课堂”之事叙述一遍?
见陈常君耳朵都红了,贺夫子思忖怕不是他被这架势吓到了,忙让学生们安静下来,避免给陈常君太多压力。
有再多的话,他回去私下里来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