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而知新,陈常君前世就非常认同这句话,书不能不温,今晚又是个给书童温书的奇妙夜。
晚饭后,出去听书的学生们照旧跳墙回来,各自回房后,书童们也赶紧回去自己的屋子,盖好被子挨在一起。
十来个书童说好晚点睡,再留两个人守夜,一个时辰一换,这样磕磕绊绊总归能挨到天亮时分。
柴房熄灯后,这些书童又聊了好一会儿,方就着困意入眠。
夜半时分,陈常君又提着怼怼鸭来到书童的房根下。
这是个有风的夜晚。
独特的鸭子声再次响起,伴随风声,演绎出别样情致。
已经昏昏欲睡的两个守夜书童,忽地被这声音惊地浑身汗毛直立。
所有书童都被推醒,听外面那熟悉又陌生的骂人生,各种幻想一齐涌上,睡前还说好出门一探究竟,此时却连重提这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常君料定这些封建小童不敢出来看,便提着怼怼鸭在门廊前走来走去。
啪啪地脚步声,加上鸭子说话声时高时低,比前一天更具立体感。
没多久,几个书童就再次禁不住,哇地哭成一片。
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次日清晨,书童们各个顶着黑眼圈,神情恍惚,伺候自己主子的时候也频繁出错,频频被喝斥。
尽管他们解释说,夜半有鸭子骂人的声音,可因学生斋房距离较远,就是没人相信;但是这事已经在书院引起不小的反响,再见书童们各个惊惧不已,作为学长,洪麓不得不去问下。
十来个书童被洪麓分开来问话,令他意外的是,每个人的回答都一样,可一问鸭子骂人的内容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部缄默。
洪麓跟贺夫子汇报此事,贺夫子寻思片刻后道:
“这些书童平日就常惹是生非,若是继续下去,索性就让他们全都各回各家去,洞庭书院不需要书童。”
洪麓立刻就领悟了贺夫子的意思,这事也不再过问,只送去些安神的药,让书童们服下,不要胡思乱想。
接下来的两天,鸭子骂人声依旧会在半夜出现,这些书童已经魂不守舍。
白天再看到鸭子或者宋邦渊时,书童们都恨不得鞠躬作揖,就差跪下来求放过了。
宋邦渊白天太累,夜里睡地十分熟,从来没听到过什么,加之他态度又十分谦逊,让书童更加迷茫无措。
宋邦渊跟洪麓打听后,单觉这事好笑,只当以讹传讹,并不放在心上,还安慰陈常君不要害怕。
安神药并没起到任何作用,事件持续发酵,书童们各个如同着了魔般,肉眼可见地消瘦憔悴。
如此没过三天,这件事就如同阴霾一样笼罩书院。
在这样的情形下,鸭子骂人的内容,也终于被传播开来。
当贺夫子得知,所谓“鸭子成精”的声音,全是书童骂宋邦渊的话时,蹙眉望向柴房好久。
陈常君看怼怼鸭的电量显示,过了今晚,这鸭子骂人事件就该就消失了,可怜他那两只凡胎肉鸭子,做了好几日的替罪鸭,天天被人各种崇拜,连剩饭都给安排上了。
这天傍晚,陈常君上秤一称,自己又涨了八两,自己做饭吃的好处真是肉眼可见,但同时他也注意到,温度比前两天高一点,湿度则高达78。
虽然阴沉了一整天,大伙儿都在猜测晚上会不会下雨、犹豫去听书用不用带伞时,陈常君已经非常笃定,这场雨必然要在今晚落下。
果然,这场雨憋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开始下,噼噼啪啪敲在门窗上,让秋夜更加寂寥。
雨一落,温度就骤降。
不过,一个好的战士,是不会畏惧艰险的,何况只是个风雨交加的秋夜。
半夜,雨小了些,虽然只剩下淅淅沥沥,但出门不带雨具的话,三两分钟就能浇透。
陈常君裹好珊瑚绒浴巾,外面又披上剩下的塑料防震膜,冒雨来到书童的房根下。
书童们已经各个神经衰弱,夜半的雨声亦不是小夜曲,让书童们一个个都无法踏实入睡。
当淅淅沥沥中传来脚步声时,书童们彻底绝望。
无知者无畏,这些书童们则是因为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而分外恐惧。
果不其然,令人心慌的鸭子骂人声再次响起。
声音穿透雨帘、比之前更加凄惨。
这动静,陈常君听了都忍不住笑。
这就是电子产品快要没电时,发出的那种拉长声的声音,就是大白天听来,都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情境下,一个书童在听到自己的骂声时,实在禁不住吓,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哭喊声、呼叫声、磕头声混作一团,直到怼怼鸭彻底没电,屋里都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看一眼。
陈常君嘿嘿笑着,将鸭子揣进浴袍兜里,高高兴兴地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陈常君就撞上了什么,吓得差点大叫出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身着白裙、头发都被打湿贴在脸上的女鬼……女子。
“你?”两人几乎同时惊叫。
借助回廊上的灯光,陈常君认出来,这几乎被浇透的人是苏岑岑。
大半夜的,真是艺高人胆大。
苏岑岑亦好奇地看着陈常君,盯着兜里露出来的怼怼鸭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洪麓下午特意跑去西跨院跟她说这件事后,苏岑岑越发觉得不对劲,遂半夜从苏家后门出来,特意过来查看这事,没想到淋了场雨,等来的竟然是这个小郎的恶作剧。
书童们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忽然都没了动静。
陈常君忙捂住自己的嘴,趁苏岑岑不备,猫腰往柴房方向逃去。
苏岑岑就是来捉鬼的,哪里会放过他?她右手一扬,一马鞭就把陈常君绊到,陈常君磕到膝盖,疼痛不已。
苏岑岑快步过来,提起陈常君,忿忿道:“原来是你装神弄鬼!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看苏岑岑那身湿透的衣衫,冷风吹来时直打寒战,陈常君实在于心不忍,忍痛起来:“去那边躲雨说。”
苏岑岑打着喷嚏,并且也不十分待见这些书童,见陈常君又一瘸一拐,遂同意到门廊下。
陈常君将自己贴身的暖宝宝拿出来,塞给苏岑岑:“你先捂捂手,听我说来。”
门廊下,陈常君压低声音,将书童前些日子如何变本加厉羞辱宋邦渊之事说来,最后承认这件事就是自己做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书童学会敬畏。
“那声音是你发出来的?”苏岑岑亦压低声音,目光又扫到陈常君衣兜里的怼怼鸭上。
“是啊,我就是记住了他们骂人的内容,都是我学的。”
苏岑岑平日是说不出这样难听的话,但她为自己捉住了“鬼”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地要求陈常君,第二天去贺夫子面前承认并道歉。
“道歉?你听说过被骂的先道歉的吗?”陈常君并不买账。
“可你装鬼!”苏岑岑不服。
陈常君也不示弱,忿忿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就问你,如果我半夜你去你门前鬼叫,你会害怕啊吗?”
苏岑岑得意洋洋地举起马鞭:“我才不怕,我一马鞭就把你抽飞!”
陈常君不屑地开口:
“这就对了,他们那么多书童,怎么不敢出来捉鬼?还不是他们自己就是鬼!”
“那你这么做也不对!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凭什么他们己所不欲却让我勿施于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肯服输,就这么低声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