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夫子找人算的吉日,图书馆改建正式开始。
因为改建不能占用学生读书时间,早晨进行了简单的仪式后,一众学生跟往日一样继续读书,陈常君和宋邦渊则大大方方地接过周夫子递来的钥匙,正式开始改建工程。
第一步就是整理归纳书籍。
周夫子按照所需,各处淘来不花钱的大竹筐、木箱子数十,陈常君和宋邦渊就开始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清理下来。
不需要修补的放到一处,需要修补的另放,半日下来,两人都腰酸背痛,却只清理了一成不到。
午饭时,周夫子来通知两人,说厨娘多做了他俩的份儿,从此以后两人不必单开火了。
想想周夫子最近的转变,这样的安排也不意外,两人谢过周夫子,陈常君又试探周夫子:“书院的资助,可有眉目了?”
周夫子苦着脸摇头:“早知道这么难,当初就不该意气用事!”
“五百贯……要不,给我些时间,我想办法。”陈常君卡巴卡巴眼睛。
周夫子知道陈家有铺子,可一个小小的食铺,养活一家人之后,能剩下的钱也不会太多,五百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也不知道我蹬腿那天见不见得到你这五百贯……”周夫子喋喋不休地离开。
陈常君朝他背影努努嘴:这么说的话,宁离蹬腿可快了。
之后,陈常君又呸呸呸了三声,免得诅咒到这怪可爱的糟老头子。
午饭过后,两人开始攀上爬下地将书籍挪出书架,看表整理两个小时后,陈常君自觉自己那小胳膊小腿实在承受不住,连呼带喘地坐在地上休息,宋邦渊也敲着腰身坐下来。
陈常君拿出焖烧杯,倒些热水出来,边喝边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看着好像挺容易,做起来真难。”
宋邦渊接过陈常君递来的热水:“那就等等吧,生徒们会来帮忙。”
忽然间,陈常君觉得这是件遥遥无期的事,当大伙儿散学,那又该吃饭了,吃完饭,天都快黑了。
瞧眼这原本的佛堂,庄严肃穆,举架也高,作为图书馆很好,但唯独采光不佳,这方面必须要改善。
俩人懒懒地起身,还没整理上十分钟,就见一排走路带风、气质非凡的小郎君们从西跨院过来,为首的正是一脸冷漠的苏岑岑。
武学堂的生徒们,午后都要在户外操练,苏岑岑跟芈教官请示过,就带人过来这边帮忙。
芈教官年纪也不算大,平时话不多,之所以在洞庭书院任教,听说是因为耳朵不太好使,被厢军给退回来的。但他出自习武世家,尤善骑射和长鞭。
因为听力不好,他说话声音总是比旁人大许多,气势上就让这群小郎君害怕,而且属于人人狠话不多的,西跨院没有不怕他的。
芈教官并没跟来,使得这群小郎君犹如过年般开心,无论苏岑岑如何指挥,都乐颠颠地跑去做,丝毫怨言没有。
对于这群文武双全的小郎君,从架子上往下撤书,那真是轻松多了。
他们身姿轻巧,动作轻盈,很快就清空一排书架,陈常君和宋邦渊被嫌弃笨手笨脚,两人便充当起地面指挥,做些杂事。
苏岑岑负责记录书籍数量,以确保最终没有丢失。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所有书都从架子上转移到竹筐和箱子里,藏书馆已然没有落脚之地。
黄昏时分,武学堂的小郎君们又飒爽地离开,散学的文学生徒就过来接班了。
陈常君叫苦不迭。
怎地轮换来轮换去,偏他和宋邦渊没人替换,时刻都要在场,累的要死不说,真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倒是苏岑岑,捧着焖烧杯啜着她泡的茶。
为避免意外损失,陈常君碰了碰宋邦渊:“我那大水壶,可不能送苏姐姐,你也别跟我求情。”
宋邦渊乖巧地点点头:“放心。” 说完,他望着苏岑岑方向,毫不设防地微笑了一瞬。
那种恋人的目光,看的陈常君起了鸡皮疙瘩。
这天晚上,陈常君睡了个好觉,只不过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原来读书跟搬砖,有时候也没有区别。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分类、建立图书目录和修补。
这是一件漫长的工作,需要动脑。
考虑到这几日陆续有生徒退学,陈常君便将所有人分成若干组,使得每组负责一个种类的书。
往后的日子,也不必每一组都全员出动,只需每天都派几人过来,从一个个大框和箱子里将本组负责的书籍挑出来单放,并做好记录九成。
抓紧些时间的话,个把月差不多就能将书籍分类和登记做完。
陈常君和宋邦渊要做的是汇总目录,并且将分好类的书再做细分,这件事只有博学的人才做的来。
有目标的日子,是有奔头的,这几天里,无论是陈常君宋邦渊,还是周夫子和一众生徒,对改建图书馆之事越来越清晰,安排的事情每每都能超额完成,让陈常君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如果说筹建时他还没足够把握,那么现在所有人表现出来的积极情绪,就是陈常君最为振奋的底气。
不知不觉,五天过去,改建图书馆的事一切顺利,学生们也时常讨论这几日经手的书,一个个都掩饰不住兴奋,等待图书馆建成后,他们便可以如饥似渴地阅读了。
这期间,章麟也不止一次来过,有一天甚至在书院待了一整日,见识过陈常君有条不紊地程序后,对他大为赞叹,并说从前只以为他是个被人神化的小郎,如今看来,倒真是个令人敬佩的,想法好,还说干就干,这样实干的品质,实在难能可贵。
陈常君如今对各种赞美的话全都一个耳朵一个耳朵出,免疫等级满格,但是章麟的夸赞跟旁人又不一样,陈常君捕捉到一句让他难以忘怀的话。
“朝中那几个若是有你这尽头,如今也不至于纷争不断!”
这是想拉他下水呢?陈常君听到这话后,忙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好奇罢了,并将所谓打听到的活字印刷说来,只说这想法也是因活字印刷而起。
身在岳州城,章麟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有关活字印刷的事,他只是好奇,为何满城风雨的这好事,如今却没了动静。
陈常君做了个鬼脸:“据说惹了官司,知州那边不许两方再提,等官司了结再说。”
“唉,无能!此等好事,偏要压着,等到猴年马月,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章麟抱怨着,可他也没说写封信或者亲自去一趟之类。
陈常君以此推断,如果朝中分派别的话,那么岳州知州一定属于跟章麟相对那一派或者中立的,保守、中庸,不愿招惹是非,这些特点总结起来,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反观章麟,虽然一把年纪,对新事物却保持这好奇心,愿意了解并接纳新事物,这才是统治阶层该有的态度啊。
但是从章麟丁忧之事可见,他是胆小怕事的,嘴上嚷嚷地多,行动却远离高堂,亦不是什么担当之人。
活字之事,陈常君也就提过这么一次,见章麟对此毫无表示,就知道他所在的改革派在朝中已经势利微弱,这么一点小事还是要靠民间力量来自行化解,这当朝的无能,也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