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司马大夫刚离开,袁德义就起身,忍着痛对身边的伙伴说:“你们几个也都恨透这里,有没有带点骨气的,跟我走?!”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这一步走出去,那可就是没了回头路,日后被家里知道,痛打一顿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肯定也得给捉回去。
但是,袁德义即将飞出这牢笼,再也不必背诵那些绕口的文章,可以日日在外面快活,想想就开心。
反正都不喜欢读书,何苦在这儿消耗呢?
此时,他们一边骂陈常君,一边叨叨那句“别让日子把咱们混了”。
当有一个响应袁德义时,其余几个也毫不犹豫地纷纷赞同,这群年轻气盛的小郎说干就干,须臾就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一人一个包袱系在背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相互扶持,趁着门口没人,猫腰钻出了书院。
第一次离开家和书院的束缚,还没有书童家仆伺候,想想都兴奋。这七个畅想着未来,笃定自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日后衣锦还乡,专门挑最貌美的小娘子提亲!
陈常君在厨房做好病号餐,让宋邦渊送去时,才发现这几个都没了,就赶紧去告诉周夫子跟贺夫子。
陈常君本以为袁德义被打成这副德行,怎么也得在书院养好伤再走,不成想他是这么倔的脾气,说是傲骨吧,也不过分,但用“傻子”定义则更贴切。
这副模样,出去不也是花钱找个地方养伤吗?
苏伯勉还在气头,听说又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即刻让人喊陈常君过来见他。想了想,又觉得速度太慢,也怕被人诟病,索性自己跑来找陈常君质问。
两人无疑一顿唇枪舌战,贺夫子开始还没表态,后来思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遂当着苏伯勉的面批评了陈常君。
批评过后,贺夫子站在陈常君身前,拱手对苏伯勉道:“陈二郎虽然有错,可是书院从此清净许多。按说那几个年岁也都不小了, 日日在书院瞎晃荡,没个体统,在外还败坏书院名声,早该肃清了。不知苏老板要的是书院,还是个杂耍的瓦子?”
这话明晃晃地偏向陈常君。
贺夫子是苏伯勉能力范围内能寻到最好的夫子,即便他心中不满,也要给贺夫子面子,最后只是气愤地指着周夫子出气道:
“这事你也别想脱了干系,如今书院捐资没了,这五百贯,你给我想办法吧!”
不要说五百贯,就是五文钱从周夫子兜里掏出来,那都跟要了他半条命似的,周夫子轻轻叹口气:“我再去找人捐资便是,书院名声好了,还愁没人捐资?”
见贺夫子和周夫子都被自己连累,陈常君果断提出离开书院、赔偿五百贯。
苏伯勉听闻,忽地转身过来,对着陈常君直跳脚:
“我说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啊?你要是走了,图书馆谁来改建?章麟管我要人我上哪寻你去?那蔡洵谅还不得见天来笑话我……”
“可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陈常君有些无奈。
“咳,罢了,我也知道书院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反正改建图书馆要腾屋子,索性把这几个挑刺儿的都给肃清,其余那些也按个问问,不愿意读书赶紧走人,往后入学门槛提高些,贺夫子来把握吧……”
苏伯勉是一边心痛钱,一边说出这些话,但是贺夫子却嗅到其中的意思。
这是苏伯勉准备转变书院办学形式了啊,要向其他地方的私人书院看齐,不再被州学踩着的信号。
贺夫子忙诚心诚意地道谢;周夫子后知后觉,虽然还不太明白,但见贺夫子那嫌弃的眼神,也忙跟着道谢。
陈常君一见,意思也揣摩出了七八分,也忙跟着道谢。
苏伯勉朝陈常君正色道:“你谢什么?是我该谢谢你!从今往后,我可全指着图书馆呢,你可别让我失望。”
“放心吧,晚辈一定尽全力!”
有了这句话,苏伯勉就像吃了定心丸,刚刚的阴霾全都被吹散,忙组织人去外面寻找离开的七个小郎,以免出什么意外。
陈常君其实也不放心,可岳州城那么大,盲目去打听太费心费神,于是他找到陈泽,让他想想办法。
“要说办法,我哪有胡叟势力大?他本人虽不在岳州城,干当人和掌柜们却还在,你不妨请他们帮忙。”
陈常君有些犹豫,毕竟现在胡叟还不知道在哪,这样盲目地去,不知会是何种结果。
但想到那七个傻子,陈常君还是免不了跑这一趟。
这就是当长辈的,对晚辈无私的关心了。
只是这几个会招惹地头蛇的傻子,也不知道在外面会惹出什么幺蛾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会离开岳州城,因为一年后,袁德义还打算来找陈常君打脸呢。
离开铺子,陈常君直奔胡叟的文玩店,当家掌柜正在给人介绍字画。
陈常君见过这掌柜一面,只知道姓庞,但看似掌柜对陈常君很熟。
陈常君小心地将目的说来,庞掌柜即刻就喊来个伙计,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待了下去。
之后,庞掌柜请陈常君暂坐,随意聊了几句,无外乎是身体好不好、学业顺不顺一类,待到陈常君询问胡叟和荣昌旬可有消息时,那伙计就回来了。
伙计与庞掌柜耳语了几句,庞掌柜就让陈常君安心,他们一定会找到这几个,并且及时派人告诉他。
“我家主人去长沙照管下自己生意,也顺便拜访下老友,是仓促了些,这一两日就能回来了。”
说着,庞掌柜笑眯眯看着陈常君:“到时候,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陈常君忙拱手:“那有劳庞掌柜转告,到时候我必将备好一桌上好家宴亲自给胡老板洗尘。”
回到书院,洪麓要给陈常君补课。
陈常君疑惑,今儿该是贺夫子的课才对啊。
洪麓微微一笑:“还不是托你的福,贺夫子和芈夫子、周夫子几个,专门去寻那些不喜读书的生徒,一一劝解他们,说的是行行出状元。”
看洪麓面带喜色,想必这件事对他们这些喜欢读书的有很大好处,后面据洪麓说,贺夫子逐一给这些生徒父母写信,岳州城的,明天就能带回去、外乡的那些,则会托人捎回去。
陈常君都没料到,袁德义之事在书院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从贺夫子平日对这些生徒的倦怠,到今日的苦口婆心和奋笔疾书来看,他也是非常愿意肃清书院,正趁此机会快速行动,意图改变书院性质。
就怕苏伯勉都想不到贺夫子会如此积极,如果当他知道劝退这么多生徒,大概又要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