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君的出现,令这一片昏暗的铺子骚动起来。
不等自我介绍,蔡洵谅就快步上来,拉着陈常君道:
“陈家小郎,我可是最早来的,而且是亲自过来,想必你一定能看出我的诚意。”
陈常君皱紧眉头,有种被人吓到的感觉。
陈泽忙过来,将陈常君拉在身后:“咳咳,你们说的,见过我家二郎就离去,现在已经看到了,该回的就回去吧,别耽误我们打烊。”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上前,表达的方式虽然不同,但意思已经听出来了:这些人是都想收陈常君为徒,其中那没见过的,正是章麟派来的人。
这些人一边之乎者也地辩论,一边还有年纪大的推搡旁人,试图倚老卖老,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陈常君挠挠头,问这些人如何找到自家的。
蔡洵谅眼睛一转,道:“管这些干嘛?反正我最先来的,你定要选我做你老师。”
陈常君摇摇头:“我三叔不是已经跟诸位说过了,我现在就在洞庭书院读书,已经有老师了。”
这才几天啊,这么快就全安排好了?
大伙儿不信,陈常君为打消疑虑,索性把这锅丢给苏伯勉。
“就是苏翁做主,使我拜贺夫子做老师,如今是他的入室弟子,不可能再投别家门下。”
这席话一出,大伙儿登时安静下来。
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行动够快,宴席第二天就去寻王久安打听这小郎,虽然王久安嘴巴紧,可他家家僮不禁他们的软磨硬泡和恐吓,就把陈家铺子供了出来,这几个都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大伙一个悻悻地,只有陈常君有些啼笑皆非。
他再一次跟所有人澄清,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六经都未曾读全的小郎,梦中所学也有限,没有什么天赋,说不定某天就断了这美梦呢。
陈常君越是诚恳,这些人就越觉得他品质可贵,但见他说已经拜师,还是苏伯勉做主,这事也错不了,不禁都感慨贺庭征这老顽固运气好。
既然来了就是客,不能让人空手离去。李兴旺已经准备好红肠干肠礼包,一人一袋,算作一点心意。
为跟这小神童扯上点关系,这些人压根也不推辞,于是月色朦胧时,一个个身影从陈氏铺子离开,浑身都散发着红肠的香气。
送走这些“神”,陈常君坐下来歇息,荣昌旬李兴旺过来坐下,一脸笑吟吟。
陈常君禁了禁鼻子,噘着嘴瞥这俩看热闹的。
荣昌旬倒还好,只是关心了几句,怕陈常君年纪太小受到蒙蔽,李兴旺笑地就有些眉飞色舞,暗搓搓地问陈常君,是如何招惹上这么多人的。
陈常君将苏家宴席简单说来,李兴旺一脸坏笑,道:“依俺说,这些莫不是收徒是假,收你做未来女婿是真。”
“嗨,胡扯什么。”陈常君脸不红心不跳。
陈泽也皱起眉头,对陈常君说:“再过二十来天,就是你生辰了,记得回来吃碗面。”
李兴旺忙附和:“呀,这俺还不知道呢,到时候一定回来,俺给你煮红鸡蛋。”
虽然大家都很想陈常君留宿一夜,但是陈常君不想打破自己的节奏,李兴旺给他装了满满一背篓各种食物后,便由他和陈泽一同送陈常君回书院,两人正好拐去听书。
书院门口,还有几个学生佯装出去散步,实则是去听书,跟陈常君几人撞面。
常去听书的人都见过陈泽和李兴旺,尤其是动不动就哭成泪人的李兴旺,知道这俩人是蓬莱仙人的座上客,无论什么时候去都有上座等着,而且隐约听说,他俩就卖话本给蓬莱仙人的人。
见李兴旺把背篓递到陈常君手中,这几个学生低声议论了几句,佯装等人停下脚步,直到陈常君义无反顾地回去书院,陈泽和李兴旺也转身离开,他们才迈步离开。
这些学生并没吸取打架的教训,而书院本身就有家庭富庶的生徒资助,遂这几个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学业,总觉得只要没闯祸,书院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这就是私学和官学的根本区别。
官学有朝廷所制定的严谨制度,无论教学还是道德,都不容学生犯规,且以学田养学;私学这方面就宽泛许多,所需的资金很多都来自各种资助,自然还有不菲的学费。
陈常君根本没注意到这几个学生在观察自己,只是觉得这样的是非之时,还非要往出跑,真的是没长心,在书院纯粹是浪费资源。
怕周夫子伤口感染,陈常君每天都要亲自去监督他用药,几日后,那伤口逐渐结痂,没有化脓,大家都松了口气。
待到拆线时,周夫子执意要陈常君陪他去。
陈常君警惕地瞧着周夫子,尽管并不十分乐意,还是陪他去了医馆。
贺夫子介绍的这个司马大夫,在岳州城非常有名气,许多人都是经他手妙手回春,他最拿手的并不是缝合术,而是针灸。
司马大夫掀开周夫子袖子,看到那伤口十分惊讶。
如此的伤口,按照他的经验,这么几天下来,最好的状态也该是红肿的,可这周夫子也算一把年纪,只是缝合处泛红,竟不见一点发炎的状况。
周夫子小心翼翼地问,可是他这手臂要废了。
司马大夫大笑:“这么大的伤口,处理不好是要送命的,你还有闲心打趣,可见恢复地极好。”
“恢复地好?”周夫子若有所思。
司马大夫点头,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天他还给一个屠户治过脚上的伤口,可是那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司马大夫一边拆线,一边将这事说来,最后喟叹道:“想来是那屠户平日杀生太重,即便不如你的伤口深,阎王爷也想要他走了。”
陈常君不明白周夫子非要带他来是合意,正无聊的时候,只听啪地一声,周夫子将陈常君给他的两瓶药放在桌上。
那药瓶上,其实画着猫猫狗狗呢,但进口标签特别小,陈常君眯着眼看都费劲,旁人更看不出个所以来。
周夫子斜眼陈常君,对司马大夫道:“就是这小郎,说这药是他二叔从市舶司弄来的,天天给我上……”
顿了顿,周夫子继续用试探的口气:“这真不是毒药吧?他每天都要亲自给我上药,我真怕他是要毒死我……”
不等说完,司马大夫就喊自己徒弟过来继续拆线,他则拿起这喷雾和药膏细看。
光是包装,就让他研究好半天,陈常君展示了喷雾的使用方法后,司马大夫恍然大悟。
仔细询问过周夫子几个问题后,司马大夫紧皱眉头,问周夫子和陈常君,可否将这药借他一用,他想给那屠夫试试。
周夫子略带恐慌:“果真是毒药对不对?你是看那屠户人不行了,想要送他一程对不对?”
陈常君还以为周夫子说笑话,可仔细一看,此时周夫子铁青着脸,似乎已经断定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只能等死。
这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可还行?
陈常君白了周夫子一眼:“对,就是毒药,就是要送这把老骨头去西天的!”
司马大夫急忙摆手:“这绝不是毒药,如今你的伤恢复这么好,肯定跟这药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周夫子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但是他依旧嘴上不饶人:“是药三分毒!”
司马大夫不想耽搁时间,于是又问了陈常君一次。
陈常君并不想让自己被推到某种高度,但救人的事不可掉以轻心,遂点头答应,并要司马医生跟他回去一趟,说他还有一种内服药。
剩下的希刻劳全给司马医生拿走了,陈常君只希望能救一条人命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