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久安重复的刹那,陈常君也在反思。
他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句,前世写作文时那是能用上就一定要用上的,也是初中时期必背的古文,出自周敦颐的《爱莲说》。
可周敦颐,本是宋朝人,还是个理学家代表,又是熙朝不曾出现过的人。
陈常君回过神,微笑了下:“是……梦里的一个朋友说的。”
“又是无中生友?”王久安大惊。
他本以为,这句是陈常君从书院学来的,刚想赞扬书院的夫子,却不想又是出自这小郎之口。
陈常君为证明这话不是他说的,遂将整篇《爱莲说》背诵下来。
上学时受过背古文的苦,如今终于有机会全部释放出来。
陈常君背诵地如此丝滑,以至于王久安一直在摇头:如此出色的小文,陈小郎却不愿承认是自己所写,真是谦虚至极呐。
王久安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通读古今之书,所以如此文章,不可能是他没听过的。
“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陈常君满富情感地背完最后一句,望向王久安时,心中有些惭愧。
王久安见陈常君腼腆,愈发笃定这就是出自陈常君之手。
前有《岳阳楼记》,后有《爱莲说》,陈小郎才华横溢,格局之大,是他所不及,如果就这样寂寂无名实在可惜。
陈常君绞尽脑汁,想让王久安相信,这真不是自己写的,然而王久安那姨母般“我全懂”的笑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无奈,陈常君编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晚辈九经都不曾读全,这些文章,当真是梦里的夫子教我的,我常常做这样的梦。”
陈常君描述自己梦中的景象:
一个大黑板,三寸讲台,几个凶神恶煞的老师,每天轮流给四五十个同龄人讲课。
“我梦里的学堂,每天要从天亮读书到天黑,回家之后还要温书到后半夜,教的不光有儒经道教、还有算数、律学、绘画等,但我能记住的不多……”
陈常君一边说,一边讲几了个简单的物理原理,而关于夫子讲课的神态和气质,更是模仿地惟妙惟肖:
“看你们考试就打这么几分,对得起谁?对的起你自己还是你爹娘?都对不起你家灯油!”
王久安陷入沉思。
虽然陈常君描述的课堂,与此时不太一样,但想必凭空是编不出来的,莫非确有其事?
眼看要到藕杏园,此时不是探讨此时真伪之时,王久安问陈常君,自觉梦中的授课方式,与眼下的比起来如何。
陈常君认真分析两种方式的利弊。
对于眼下,他还没有完全经历过,遂说的并不多,但是对于梦中那种,陈常君真是一肚子牢骚。
“梦中夫子说,我们主课要学八科,之后要参加高考,凭借分数进入大学学习……就是类似太学的地方。”
陈常君将大学分类学科,以及高考制度巴拉巴拉说来,最后又说到高考。
“高考就跟省试差不多,考试科目就很深,读大学后许多都用不到,可是你也必须得学,好得拿高分,如果没这能力,爹娘就会砸锅卖铁送去补课班……补课班就是……”
这时候,王久安提出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你梦里的爹娘,跟你现在的爹娘,是相同的人吗?”
“啊?”吐沫横飞的陈常君愣住,片刻后蹙眉道:“我没见过,我猜的……”
王久安愕然看着陈常君。
这小郎要么是得了癔症,要么是个神仙下凡,能知道前生后世之事啊。
吐槽过后,陈常君又简单说了几句全学科的优势,比如便于挖掘天赋兴趣之类,马车就已经到了藕杏园。
好不容易将这些话说出来,陈常君有种一吐为快的兴奋,而王久安则急忙下车,他现在急需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这陈小郎究竟是癔症还是神仙下凡。
关于神仙之说,王久安始终是半信半疑,但如今陈常君的出现,实在让他的天平已经往这边倾斜。
下车之后,陈常君再次跟王久安强调:“真的是梦中夫子教我的,我还会很多各种各样的文章。”
“很多”俩字,如同一记重拳打在王久安心上, 这小郎如此笃定,应该不是癔症。
“你说的物理什么的,能演示给我看吗?”
王久安寻思,若是癔症,对于自己的学说也只是臆想而已,但无法用事实来佐证。
陈常君点头:“那我就折个纸飞机好了。”
陈常君扯一页笔记本的纸下来,三下两下折成纸飞机,放在口中哈了一口气,之后用力扔了出去。
王久安预想,那玩意应该像石头一样掉下来,或者像宣纸那样乱飘,然而,当那小玩意平平稳稳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又落在仗把远的地方时,他长大了嘴巴。
“这属于流体差的简单应用。”陈常君低声说,走过去捡回纸飞机。
王久安索来纸飞机放在手中看,这种纸他没见过,折成的这“纸飞机”亦是第一次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至此时,王久安已经相信陈常君所知道的比常人要多许多,但至于是梦中课堂,还是神仙下凡,他更倾向于后者。
神仙下凡,肯定不能随便说出去,或者说这小郎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心中已经笃定,王久安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让陈常君再来一首诗词,用来加强自己这种想法的信念。
陈常君以为王久安还不信,张口就来了段上学时必背装逼宋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词一出,王久安不由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双眸老泪纵横。
陈常君见状,忙上前扶住王久安:“是晚辈背诵的不好听?还是王老不喜欢这首,我可以……”
王久安激动地连连摆手:“并非并非,好得很,好得很呐。”
想起平日陈常君还是一副孩子气,王久安急忙嘱咐道:
“既然你梦里有高人指点,切记此乃天机,不可让旁人知道,若有人问,只说是你自己写的就是。”
陈常君摇头:“剽窃之事,晚辈不做,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
“荒唐!”王久安有些生气:“你梦中所得,若不是你所作,为何旁人梦中没有?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不是你白日常思量这些,怎会梦中有人教导?你梦中之师,其实乃你自己的造化啊!这就是‘自悟’,也是我毕生立命之本!”
这一番理论,陈常君也是服了气了,不过从理学角度讲,似乎也成立,就跟六耳猕猴本就是孙悟空意念所生一个道理,遂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见陈常君愿意听话,王久安松了口气。
这小郎既然一点就透,遂也不不必要多说,只是心中感慨,这样的人儿他必然要努力拉拢,以后能跟自己一心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