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烨开创“送货上门、服务到家”这项服务的时候建材店还没有送货上门的车,因为陈岭南此时还拿不出这笔钱购买货车。林子烨没跟姐夫商量,擅自跟龙踞建筑公司总经理戴小懋达成了战略合作。龙踞建筑公司提供两辆“大解放”给陈岭南的建材店无偿使用,唯一的条件是建筑公司需要建材的时候陈岭南必须优先安排。即使这唯一的条件,真正受益的好像也是陈岭南,而非龙踞建筑公司。众所周知,龙踞建筑公司作为全市乃至全省甚至可能是全国最大的市级国营建筑企业,包揽了全市百分之百的市政工程和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民营工程,即使在实力雄厚的建材生产厂家面前,那也是贵宾中的贵宾,根本不需要中间商。这天大的生意,其他建材中间商想都不敢想。然而,年仅二十四岁的林子烨竟然就把这个天大的生意拿下了。更惊人的是,林子烨不但把这个天大的生意拿下了,还空手套白狼从龙踞建筑公司弄来两辆崭新的“大解放”。这笔惊天的交易直至一年后才揭晓内幕——戴小懋有个身患小儿麻痹症的女儿待字闺中,戴小懋有心招林子烨为婿。
不到一年时间,陈岭南又在小石龙镇开了一家更大的建材店,规模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平米。陈岭南毫无疑问把分店交给了小舅子林子烨打理,而没有交给弟弟陈岭北。陈岭南这么安排也是情非得已,因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跟瓷砖店老板薛云意发生了一腿,被老婆林子芳踩住了尾巴。不过陈岭南这么安排也没什么不对,因为事实证明小舅子林子烨的经营才能确实甩出弟弟陈岭北十几条街。
说来荒唐,伏龙滩派出所新大楼“募捐事件”被市公安局调查后,受其影响最大的是一个局外人——书记兼镇长的林炳辉。
这就是典型的“邻居烧火做饭点了我家猪圈”。
可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阮如璋自知欠林炳辉一个人情,这人情必须记在心上,时机成熟后还必须还上。林炳辉莫名其妙被邹南粤敲了一闷棍,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这种背景下,两人结成同盟似乎是最好的选择。阮如璋看起来重新得势了,结盟后林炳辉也算是有了山头。林炳辉看上去失势了,但一个在基层大半辈子没挪过窝的干部,他的根扎得有多深、在当地的群众基础有多深,这不是一个职务头衔能轻易体现出来的。两人一旦结盟,互相呼应,邹南粤试图染指伏龙滩几乎是不可能。而且因为有着共同的诉求,结盟完全是心照不宣的事。
阮如璋第一次非公与林炳辉坐到一起是晋升后第三个月。覃长弓攒的局。孙维季来厂里了,赵守政在千鹿,打麻将三缺一,所以把林炳辉叫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在电器厂食堂吃的晚饭,喝了酒,却没有打麻将,因为林炳辉此时还没有学会打麻将。其实另外三个人打得也不是很好,只是知道怎么打而已。也不常打,通常是赵守政在的时候才打上几圈,而且通常是赵守政赢。覃长弓房间里的那副麻将就是赵守政放在那的。赵守政热衷打麻将,而且精力过人,在龙踞建筑公司任职期间经常跟包工头们玩通宵,第二天还能精力充沛上一天班。
由于林炳辉是新人,现场气氛一度热闹不起来,四个人都很被动,很难调起气氛。覃长弓在台上做报告可以吐沫横飞几个小时,那是工作需要。生活中他是个沉闷的人,几乎没有业余爱好。阮如璋是天生的政治家,习惯性惜字如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亮底。孙维季是客人,又是女性,识大体,不会喧宾夺主。林炳辉刚刚加入,还在适应,更不可能主动挑起话题。另外林炳辉还有点拘谨,在这三个人面前,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自卑的——覃长弓和阮如璋是精英中的精英,孙维季背景强大,他林炳辉骨子里还是个农民。
眼看着自己攒起来的局要流产了,覃长弓尴尬地笑了起来,说赵守政要在这就好了。
阮如璋会意地笑。
孙维季也笑了起来,说老赵就是个兵痞,也不知道他那样的家伙是怎么当上总经理的。
覃长弓说这你就不懂了,建筑公司一把手还真就只有他那样的人能拿得起来,手下管着几十个草台班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没点手腕服不了众,嘴巴不脏镇不住场面——老林,你跟守政熟不熟。
林炳辉说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不算熟,我觉得人还蛮客气。
阮如璋说那不是真正的赵守政。以后聚会你也一定要到,跟我们几个在一起的那个赵守政才是真性情的赵守政,到时候我给你们引荐。
林炳辉说你们四个正好凑齐一桌,我就不来了罢。
覃长弓说老林,在这里就没必要端着了,没打算交你这个朋友今天就不会叫你过来喝酒,就算喝也不会把你叫到我的食堂来喝,早下馆子了。
阮如璋说老覃说的对,公是公私是私,老林,往后我们在一起就随性点,好罢。
老林说没有没有,几位,我的意思是五个人打不了麻将,就是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
孙维季说四个人也打不了啊,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会么。
覃长弓说对嘛,就非打麻将么,五个人有五个人的玩法嘛,吃吃饭喝喝茶扯扯闲淡也很好嘛。
林炳辉说是是是,你们不拿我这个土包子当外人,今后就是朋友了——对了,还有姐妹。
孙维季说来,林大哥,妹妹再敬你一杯。
结果林炳辉酒量根本不行,八两白酒下肚就醉了,酩酊大醉。覃长弓叫了两个厂里的年轻职工才把他架回家。
散场后,阮如璋问覃长弓,跟林炳辉平时接触多不多。
覃长弓说因为厂里用地的事,接触挺多,这个朋友可交。
阮如璋说第一次就喝懵了,是不是有点那个。
覃长弓说农民嘛,真性情出来了嘛,你不能苛求谁都像你一样收得住嘛——再说了,你难道希望咱们这个小圈子里有两个阮如璋,那就太没意思了。
孙维季说应该是个实在人——长得就实在。
覃长弓说是嘛,连小孙都看出来了嘛。
孙维季说覃厂长,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连我都看出来了啊,我哪不如你们了。
覃长弓说不能够,这里就你富得冒泡,没人敢看不起你——怎么,每次过来都住酒店是不是太破费了,要不我叫人在厂里给你收拾个宿舍,以后过来就住宿舍里,绝对的副厂长待遇。
孙维季说别那么麻烦,我还是习惯住酒店,方便——阮副局长,今晚又得搭你的顺风车噢。
覃长弓说做老板就是潇洒,我们住次酒店还得打报告。
孙维季说要不你也下海啊。
覃长弓说没你这个魄力啊。
阮如璋说上车罢——老覃,我们走了。
覃长弓说开慢点,你今晚也没少喝。
孙维季说覃厂长,记得我白天跟你交待的,赶紧把成都的售后服务站搞起来,掉了链子我可找你噢。
覃长弓说记着呢,走罢。
回市区的路上,孙维季突然问阮如璋,说阮副局,有个朋友我考虑介绍给你认识,有没有兴趣。
阮如璋说可以啊,什么朋友。
阮如璋说生意人。
孙维季说算是罢。
阮如璋说什么叫算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搞得那么神秘干什么。
阮如璋说你跟他熟么。
孙维季说这类人,你不能简单地说跟他熟不熟,他想跟你熟就熟,他不想跟你熟就不熟——前面找个地方停下车,我下去方便一下,刚才在厂里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