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萨克里菲斯探视过已经陷入沉睡的年轻国王匆匆赶到至尊议会聚集的神殿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在他离开之后!似乎刺杀者也知道要避开首席骑士官的银剑。真的非常狡猾。想到那张在睡梦里依然皱着眉头,带着恐惧的孩子般的面孔,已经到了为人父亲年龄的青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怜惜。
只是个16岁的少年呢,却要面对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野心家对王位的觊觎,被征服民族随时的暴动,还有一个庞大国家的运行。贵族和民众的双重压力,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形成高山般的重担。
谁能想到,这个脸色苍白、身体欠佳的少年竟然担得住这样的重压。而且从六岁起到今天,在冰冷的王座孤军奋战了十年。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起的刹那,他就迈入了神殿凝重的气氛里。六道或尖锐或沉郁的目光刺痛了他挺直的后背。
"哦,亲爱的萨克!"萨克里菲斯从没觉得在一片不善眼神中过来拥抱自己的茱莉亚夫人如此可爱,"陛下怎么样了?可怜的孩子!"
萨克里菲斯-乔侯爵轻声问候了未来的岳母,向安德烈大公行了个礼:"陛下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空旷的神殿中立即回荡着如释重负的吐气声。刚才一直隐忍不发的指责也同时显露:"身为护卫陛下的首席骑士官,陛下遇刺时竟然不能及时赶到,请问那时您在做些什么呢?"
首先发难的是水族族长乔纳森-琴。对此萨克里菲斯毫不意外。这位名义上的姐夫几十年如一日的作为安德烈大公的拥趸,对眼下和莱伊路家结了姻亲的自己当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过未等他作出回应,茱莉亚夫人早已答道:"萨克那时正在莱伊路家用晚餐呢。怎么,身为首席骑士官就要像保姆一样和陛下寸步不离吗?据我所知,当时负责卫戍的应该是一级骑士福伦特-琴吧?请问阁下,那时您的公子又在哪里呢?"
"你是说我儿子玩忽职守咯?"
"如果您的意思是说萨克玩忽职守的话,"茱莉亚的笑容和乔纳森的恼怒构成可笑而鲜明的对比,"那么我想当值的人应该更甚一筹吧。"
乔纳森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控制自己脾气的人,如果不是安德烈大公的阻挡,他的拳头说不定会直接撞上莱伊路家女主人那漂亮的鼻子:“乔纳森,可以了。但我想萨克是负责的人。茱莉亚,我们并没有责怪萨克的意思。”
查尔斯-安德烈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光从外形上看,毫无外界称之为铁腕元帅的作风。也许是为军事操劳的缘故,他亚麻色的卷发中已经出现了灰白,脸上也深深地刻着忧虑的皱纹。然而,他依然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而且平易得让身边人总觉得舒适极了。在随时可能生出火药味道至尊议会,总是起着调和气氛的重要作用。
乔纳森和茱莉亚对视一眼,随即不屑地撇过脸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说说吧,萨克,究竟是怎么一会事?”查尔斯亲和地招手示意他自己和妻子中间。在长姐和姐夫的庇佑下萨克里菲斯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我到的时候刺客已经失去了踪迹。似乎只有陛下一个人看到了刺客的脸。”
也许没人能说清楚具体的情况——除了那正在昏睡的少年。连国王的贴身嬷嬷,第一个赶到陛下身边的人也只知道个模糊的大概。
“我正在指挥那些笨手笨脚的姑娘们给陛下熨明天骑马要穿的衣服,卡莉那个傻丫头又把皱领烫坏了。”上了年纪的思嘉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我刚打算狠狠训她一顿,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尖叫——听起来不像是姑娘的声音,我想着是不是哪个笨丫头又把烫牛奶滴到了陛下身上,憋了一肚子火冲进寝殿里,都没叫门。
“谁知道一进去就见到窗户大开着,那小可怜只穿着晨衣,摔倒在地上,见了我就扑过来:‘嬷嬷,她要杀了我!那个人要杀了我!’
“我看没什么人啊,以为这孩子是做了什么噩梦呢,一心只是哄着他睡觉。谁知道胸口还真的有几滴血呢,当时可把我吓得够呛,赶紧叫那群傻丫头去看看莱伊路小姐有没有事。可那个该死的福伦特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好给大人您家里送了消息。
“过了有一个小时那个渣滓才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我一闻就发现他衣服领子上沾着女人的香水味——呸,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时候过来什么用都没有。只能带了几个人去追,追得到才有鬼!”
萨克里菲斯复述时当然省去了思嘉嬷嬷的抱怨,不过若是乔纳森听见了陛下身边人对他的评价,脸上的表情肯定非常有趣,连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不过仅仅只是福伦特的失职,也足以让乔纳森难堪地涨红了脸。
安德烈大公始终平静地听着他的讲述,脸上是那一贯的带着忧虑的微笑:“这么说,在思嘉嬷嬷进入房间前,刺客已经逃跑了?”
“也许并不是刺客,大公阁下。”萨克里菲斯说,“也许只是无意闯入,也许……”
“无意闯入?你明明说了陛下身上有血迹。”乔纳森打断道。骑士官点点头:“是的,思嘉嬷嬷说陛下的下巴上有被噬咬的伤口,已经有医生进行了治疗。”
“噬咬?”众人几乎同时失声。茱莉亚夫人的胞兄,土族族长米洛斯-洛的脸微微扭曲,一闪而过的恐惧很快化成咄咄逼人,“难道是吸血鬼攻击了陛下?大公阁下,吸血鬼军团的成员竟然攻击陛下!还是说,帝国里的吸血鬼没有全部被编入军队呢?”
“这并非没有可能。”大公平静地说,“你需要去斐瑟琳那里询问一下,萨克。我也会派人朝这方面调查的。还有,这次虽然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但无疑是一个警示,以后一定要加强护卫。茱莉亚,我可以理解你偏爱女婿的心思,但是萨克的任务这么艰巨,实在不适合去参与一些无关紧要的聚会。”
茱莉亚夫人显然受到冒犯:“无关紧要的聚会?你是说……”米洛斯警示性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德烈大公把目光重新转向妻弟:“你刚才好像没有说完。”
“是。我认为闯入者的目的不在于刺杀,而在于警告。至于到底要警告什么,还没有头绪。还有……”话到嘴边,年轻的骑士官却犹豫了一下。
“还有什么?”
萨克里菲斯迎上大公询问的目光:“没有了,阁下。这就是全部。”
“既然陛下没有大碍,我们也可以说说另外一件事。诸位,这件事让我颇为担忧。”只是一眨眼,查尔斯-安德烈像是换了一个人。湛蓝色眼眸焕发出刀锋一样锐利的光芒,五官柔和的线条好似瞬间变得坚毅了,“佩内洛普,亲爱的,把你占卜的结果告诉大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