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穿过层层人群,绕过华丽繁复的衣裳和假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正砰砰跳动——因为刚才的惊鸿一瞥。夜晚怎么能看到阳光呢?灯火满眼的室内也见不到月亮。那柔和的光芒只能来自某人美丽的金发。
他看见她了。娇小的,微笑着的。在周围贵族们珠宝的簇拥中,裙摆上绢制的百合花成为脱俗非凡的美丽。她不需要任何珠宝。没有象牙可以比她的皮肤更洁白细腻,没有金线可以比她的头发更顺滑闪亮,没有宝石可以比她的眼睛更晶莹剔透。
像一朵雏菊、风信子、百合--任何远离人烟的精灵,和这里的浮华是多么格格不入。好像一张柔软的小羊皮纸,让人担心会被人群的墨迹染黑。
然而,当她踏足在华贵的蛋白石地砖上,当她沐浴在灿烂的辉煌灯光中,当她被众人的目光照耀,身姿挺拔,笑容明媚,又像天生属于这里——和这位骑士官大人非常相似,她也有着似乎烙在骨子中的天生的优雅,甚至可以说是高贵。
一个生活在图斯兰城的,几乎可以说是卑贱的歌姬,竟然能在这种场合显现出比大多数贵族更为真实而强势的高贵,真不知是该因为这少女感到惊奇还是为贵族的堕落而惋惜。
骑士官的目光紧紧跟着露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对她拥有了完全不正常的强烈兴趣——她姓什么?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副奇妙的歌喉?在此前究竟有过什么经历?
然后他才想起来,姓氏是贵族的专利。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一种我们称之为怜惜的情感。
作为贵族中的一员,萨克里菲斯是不会想到血统门第的不合理之处的。而这时他突然意识到,生来锦衣玉食、享有爵位的人,其实未必拥有与之相称的品德。而有这样气质的露比,令人感到十分遗憾的是,似乎永远无法体会到贵族的光环。
可是如果……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这念头太过可怕,以至于还未成形就被他压了回去。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目礼,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少女忽然抬头朝这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灰色眼眸躲开了碧绿的眼睛。
"怎么样……真不愧是图斯兰最出色的歌姬。"约瑟夫慢慢走到他身后,"我还从来没见过萨克舅舅盯着一个女人看过这么长时间呢——看来她的魅力真是不可小觑呀。"
萨克里菲斯侧过脸看到帝国少帅微微眯起的眼睛。任何一个熟悉约瑟夫-安德烈的人都明白,这是他将发动攻击的标志——尤其是有挑战的猎物。
他心里"咯噔"一声,有什么不安的感觉传来。好像一头雄狮盯紧了一只小鹿,可那只可怜的鹿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势在必得的盘中餐。
"约瑟夫。"冷漠的女声带着一点点颤抖。穿着一身银色礼服的阿什丽-苏一如既往地好像冬之女神般冷艳逼人:"那是你请来的客人吗?"礼服很显然是新制的,但手上的琥珀戒指虽然保管得非常好,但是已经显出了老旧的迹象——茱莉亚夫人明里暗里嘲笑过她很多次了。
她的丈夫扬起一边眉毛:"不——我以为她是你请来的客人。"回头看着那抹引人注意的白色身影,"不过既然陛下的贵客到来,亲爱的,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咯。我很乐意为你代劳。"属于典型行动派的男人立即走向了人群中。
阿什丽没有阻止他--虽然她对丈夫粘花惹絮的行为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她似乎想说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萨克里菲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什丽。表面上依旧是极端冷静的模样,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她的不安——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起的双手上。手指绞得是那样紧,以至于手背上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这个动作……让他觉得非常熟悉。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上一次她把自己的双手掐的鲜血淋漓,是在那场大火发生后,在阿尔缇尼雅潦草的葬礼上。在父母去世时都没有流泪的她,哭泣得几乎昏厥。到最终,还是个少女的阿什丽盯着至尊会议的每个人,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们会遭报应的。"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哭泣过。也从来没有当众流露一点失态的迹象。
现在,那张冷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萨克……"声音里也出现了一丝虚弱的感觉。
萨克里菲斯伸手以防她倒下:"怎么了?"
"你不觉得,"停顿中他不知怎么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话,不自觉退后了半步:"阿什丽……"
阿什丽没有顾及他无力的阻止。右手神经质地抚摸着那枚戒指,艰难地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她似曾相识吗?
"她真的很像……阿尔缇尼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