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卫城门近在咫尺,城头箭矢呼啸,破空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朱棣猛地一带马缰,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他险险侧身,一支冷箭擦着脖颈飞过。
肩头一阵灼痛,低头看时,甲胄已被渗出的血染开一片。
“殿下!盾牌!”
张勇拖着一条伤腿,嘶吼着冲过来,身后十几个亲卫举着缴获的鞑靼圆盾,在他身前瞬间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盾墙。
箭矢噼啪敲打在盾面上。
“狗日的宁王,算计老子!”
张勇挥舞着环首刀,拨打着漏网的箭矢,“真他娘的阴!”
小莲攥紧了短刀,紧紧贴着朱棣的战马,声音急促:“他们早有准备!宁王真的反了!殿下千万小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死死盯着四周任何可能的威胁。
侧翼突然杀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李勇脸上带着狞笑,刀锋反射着天光:“燕王殿下,下马受缚吧!就凭你们这几个残兵,还想跑?”
朱棣不答,手腕一抖,腰间一条物事闪电般飞出。
那是以特殊手法编织的七股细索,柔韧异常,不偏不倚,精准地套在了李勇的脖子上。
“就你?”
朱棣沉声道,“也配?”
手臂骤然发力!
“呃!”
李勇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从马背上扯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绳套瞬间收紧,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憋得紫红,手中的刀哐啷落地。
“你……你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李勇脖颈间的压迫感让他窒息,他惊恐地看着朱棣,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朱棣翻身下马,一脚踏在李勇胸口,脚下微微用力,绳套又紧了几分。
“邪门歪道?”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叫技术!蠢货!”
“咳……咳咳……”
李勇徒劳地挣扎,双手乱抓,却根本挣不开那看似纤细的绳索。
“你……你想干什么?”
他声音嘶哑。
“我想干什么?”
朱棣俯视着他,“我倒想问问,宁王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让你敢背叛朝廷,在这儿设伏杀我?”
李勇面如土色,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朱棣对视。
“我……我……”
他嘴唇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说?”
朱棣脚下再次加力。
李勇胸口传来骨骼被挤压的闷响。
“我说!我说!”
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涕泪横流地哀求,“宁王许了我……事成之后,封我做指挥使!”
“指挥使?”
朱棣哼了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一个指挥使,就把你的骨头抽了?让你给宁王当狗?”
“我……我也是被逼的……为了活命……”
李勇的声音低若蚊蚋。
“活命?”
朱棣的剑眉拧了起来,不知何时,他已拔剑在手,冰冷的剑尖抵住了李勇的眉心,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勾结鞑靼,伏杀亲王,这就是你的活命之道?你可晓得,通敌叛国,按律是什么罪!”
李勇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殿下饶命!饶命啊!是小人糊涂!小人是被宁王蒙骗了!”
朱棣的剑尖又往前送了一分,刺破了李勇额头的皮肤。
“宁王何时与鞑靼勾结?老实交代,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他猛地一提绳索,将李勇半提起来,剑尖死死顶住:“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主将被擒,敌军阵脚大乱,原本的包围圈出现了松动。
恰在此时,西北方向,地平线上腾起漫天烟尘,隐约有闷雷般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一面绣着斗大“燕”字的旌旗率先映入眼帘,在风中猎猎作响!
朱高煦!
朱棣精神一振,扬声道:“高煦来得正好!”
朱高煦远远看见兄长被围,早就心急如焚,此刻一马当先,战马跑出了残影,一头扎进敌阵。
他手中长枪使得泼风一般,枪影翻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一个不留!”
朱高煦咆哮着,身后的骑兵也如饿虎扑食,凶猛地冲杀进来。
朱棣趁势高喝:“放下兵器,降者免死!”
声音远远传开,震慑着残余敌兵的胆气。
眼看援军势大,主将被擒,剩下的敌兵哪里还有抵抗之心,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城头上的箭雨也早已停歇,想必是城楼上观战的宁王见势不妙,也慌了手脚。
……
夜深。
临时搭建的帅帐内,油灯的光晕摇曳。
朱棣面沉似水,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殿下,这是从李勇身上搜出来的。”
张勇单膝跪地,双手将信函呈上。
朱棣展开信纸,昏黄的灯光下,那句“借鞑靼之手除之”的字迹格外刺眼,末尾的署名和印章,确是宁王朱权的。
他手指用力,信纸被捏得变了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朱权……”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好一个兄弟!勾结外敌,谋害手足!这笔账,我记下了!”
“殿下,宁王如此丧心病狂,绝非一日之念!”
张勇愤愤道,“末将请令,愿带兵直扑大宁,将宁王擒来,以正国法!”
朱棣摆了摆手:“不急。”
他将信纸缓缓揉成一团。
“现在还不是和朱权撕破脸的时候,父皇尚在,我们兄弟内斗,只会让外人看笑话,白白便宜了别人。”
“可是……”
张勇欲言又止。
“传令,”
朱棣打断他,“让高煦带援军,护送伤员和我们剩下的人,立刻转移,去燕山深处那座废弃的矿洞。”
他顿了顿,补充道:“伤员要紧,务必安置妥当。”
“是!”
张勇领命而去。
……
矿洞深处,阴冷潮湿。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汗水和草药的气味,令人作呕。
伤员们被安置在相对干燥平坦的地方,呻吟声此起彼伏。
一个随军的老军医端着烧红的艾草条,正准备为一个伤兵处理溃烂的伤口。
“住手!”
朱棣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军医吓了一跳,手一抖,艾草差点掉地上。
他茫然地抬头:“殿下,这……?”
、“用烈酒冲洗伤口,再拿干净布条缠上。”
朱棣的口气不带商量。
老军医胡子翘起老高,不乐意了:“殿下,这可是《黄帝内经》传下来的老法子,几百年都这么用的,怎么能……”
朱棣懒得废话,抓过一卷绷带,扯过一个断了胳膊的伤兵,手上飞快,演示起环形包扎:“老法子?伤口烂掉是生了菌,烈酒能杀菌,懂不懂?”
老军医彻底懵了。
他给人看了一辈子病,头回听说什么“菌”。
他凑近了,盯着朱棣的手法,又看看那伤兵血肉模糊的胳膊茬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殿下,这……这法子管用?”
“管不管用,过两天就清楚了。”
朱棣没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