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头，已是岌岌可危。
最后一批雷石滚木早已耗尽，城墙垛口处处是斑驳的血迹和箭孔。
城外，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拍打着城池，刺耳的呼喝声、兵器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数十架巨大的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墙上，无数敌兵正如同蚂蚁一般，疯狂地向上攀爬。
朱棣站在城楼上，面沉似水。
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双眼布满血丝，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杆矗立在狂风暴雨中的标枪。
他看着那些摇摇晃晃，却不断有敌人冒头的云梯，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仍在不知疲倦地投掷着巨石的敌军投石机，那每一次轰击都让脚下的城墙发出痛苦的呻吟。
“守不住了么……”
朱棣心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念头，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朱棣，永不言败！
突然，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三棱短刺。
短刺在昏暗的天色下闪过一道森冷的寒光，映照出他眼底深处那股子不惜一切的狠厉。
“传本王的命令！”
朱棣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亲兵耳边，“开城门！”
周围的将领闻言，无不骇然变色。
“殿下，万万不可啊！”
一名老将急忙劝阻，“此时开城，无异于引狼入室！”
“闭嘴！”
朱棣厉声喝断，目光如刀，“再不开城，等城墙被那些投石机砸塌了，就是想打都没机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气仿佛要喷薄而出：“高煦何在？！”
“孩儿在！”
朱高煦一身戎装，从人群中大步走出，他身材高大，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英气，此刻正双目放光地看着朱棣，显然已经猜到了几分。
“高煦，本王给你一千精骑！”
朱棣的目光锁定在儿子身上，语气森然，“从两翼杀出，不要恋战，给本王直扑敌军的投石机阵地！用你们的钩镰枪，给本王专砍那些投石机的木头支架！用你们的三棱刺，给本王捅死那些操控的杂碎！能不能做到？！”
朱高煦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声音洪亮如钟：“父王放心！孩儿保证把那些碍眼的破烂玩意儿给拆了！”
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眼看敌军在城下耀武扬威，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个痛快。
“好！”
朱棣重重点头，“去吧！让鞑子们看看，我大明骑兵的厉害！”
“遵命！”
朱高煦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眼中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片刻之后，“咯吱吱——”沉重的城门在数十名士兵的奋力推动下，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城外的敌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以为明军要弃城投降。
迎接他们的，并非是卑躬屈膝的降卒，而是一股钢铁洪流！
“杀——！”
朱高煦一马当先，手中一杆乌金钩镰枪舞得虎虎生风，如同黑色闪电般冲出城门。
他身后，千余名燕王府精锐骑兵紧随其后，马蹄翻飞，卷起漫天烟尘，直奔左右两翼的敌军投石机阵地。
敌军的指挥官显然没料到明军竟敢在这种时候主动出击，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朱高煦的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了敌军相对薄弱的两翼。
钩镰枪上下翻飞，专门削砍那些投石机粗大的木质支架和牛筋绞盘的绳索。
“咔嚓！咔嚓！”
的断裂声不绝于耳，一座座正在缓慢转动的投石机臂杆无力地垂下，或是轰然倒塌。
操控投石机的敌军士卒大多是辅兵，哪里见过这等凶悍的骑兵冲阵？
他们惊慌失措，想要逃窜，却被明军骑兵手中的三棱刺无情地洞穿了胸膛。
那三棱刺刺入人体，旋转拔出，便是碗口大的血洞，鲜血根本无法止住。
“挡我者死！”
朱高煦一枪将一名试图阻拦的蒙古千夫长连人带马挑飞出去，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更显狰狞。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数十座投石机便被破坏殆尽。
朱高煦所部在万军之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血路，又如旋风般折返回城，留下一地狼藉和敌军惊恐的呼号。
城楼上，朱棣看着敌军后方那一片混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这一搏，值了！
北平，燕王府，一处戒备森严的工坊内。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与铁锤敲击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
朱棣刚刚换下染血的甲胄，正仔细端详着一块拳头大小，色泽深沉的矿石。
这是他派往辽东的敢死队，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带回来的富铁矿样本。
“好！好啊！”
朱棣用手指摩挲着矿石粗糙的表面，能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一块矿石，这是北平城的希望，是大明火器未来的希望！
有了它，只要能找到替代焦炭的冶炼方法，或是坚持到新的焦炭供应，他的高碳钢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他的心中，刚刚升起一丝曙光。
就在这时，工坊的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探马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浴血，盔甲破烂不堪，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和绝望。
“殿……殿下！”
探马的声音嘶哑，带着泣音，“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朱棣心中猛地一沉，那块刚刚还被他视若珍宝的富铁矿石，“当啷”一声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
“慌什么！说！”
朱棣厉声喝道，强自镇定，但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探马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道：“东北方向……东北方向发现……发现瓦剌主力旗号！铺天盖地……少说……少说也有二十万大军！正……正向北平杀来啊！”
二十万？！
这个数字如同一柄巨锤，狠狠砸在了朱棣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瓦剌主力！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难道也先的先头部队只是诱饵？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城外原本已经略显颓势的敌军攻势似乎又猛烈了几分，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北平城都吞噬掉。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完了吗？
朱棣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有数十万敌军围困，后有二十万生力军压境，内无粮草，外无援兵……
这简直就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之中，朱棣突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癫狂，一丝本王注一掷的疯狂，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决绝。
“二十万……呵呵……来得好！来得正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既然你们都赶着来送死，那本王就成全你们！”
朱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正好让你们试试，本王给你们准备的……大礼！”
他霍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工坊的另一角，那里，用厚厚的油布苫盖着一排排造型奇特的木架，每一个木架上，都捆绑着数十支手臂粗细的铁管，管口朝外，黑洞洞的，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来人！传本王的命令！”
朱棣一把扯下油布，露出了那些铁管狰狞的面目，“把这些‘集束火箭’，全都给本王推上城头！瞄准了打！本王要让整个草原都记住，北平城，是他们永远无法踏足的禁地！”
集束火箭！
这便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利用有限的资源，秘密研制的新式武器！
既然常规的火炮和火铳难以应对如此规模的敌军，那便用这铺天盖地的火雨，来给这些不知死活的鞑子们，送上一场盛大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