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珩闻言停下了前往总督府的脚步,他站在大街上沉吟许久,最后对影七道:“先去白家。”
站在白家的大门前,楚宴珩发现白老爷子以然下令,把白家的匾额都摘了下来,偌大的门庭前一下子光秃秃的,显出了一副衰败之相。
楚宴珩看了半晌,亲自上前轻轻敲打门环。
不多时,门开了一道小缝,里面探出了一个老家丁的头,老家丁见了楚宴珩,却并不认识,于是他道:“您是谁啊,老爷说了,以后都不见客了。”
“总督府,楚宴珩。”
楚宴珩永远是一副冷漠,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此时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礼貌。
那老者闻言吃了一惊,讷讷道:“我去帮您通传一声。”
楚宴珩点点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
很快,门里响起了轻缓从容的脚步声。
随后门分左右,大大敞开,而来人正是白敛。
白敛看上去应该是很久未去唱戏了,面色也有些憔悴,平日里飘飘然如谪仙般的身段儿也已眼见着颓丧了下去,不过见了楚宴珩,他还是勉强扯起个笑容道:
“你去劝劝老爷子吧,我们什么都未曾做,他却非要拉着我们去种地,奴仆们都遣散了不说,还把我们世代传下来的匾额都摘了。”
楚宴珩闻言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跟在白敛身后进了院子。
白家的院子中只剩下了一个老家人和两个小门童,自然看着就没了往日的繁荣,而满是凄清之意。
楚宴珩不知是惋惜还是不解的摇了摇头,这白老爷子动作也太快了,可是何须如此啊?
楚宴珩进了大厅,只见白老爷正背对着他,背着手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上并无落款,也无古旧之意,只是看上去笔力遒劲,绝非凡品——赫然正是一幅《守拙归田图》。
“白老爷。”楚宴珩淡然却又不乏恭敬的道。
“哦?”白老爷转回身来笑道,“是宴珩啊。”
楚宴珩闻言一顿——白老爷以然许久未曾叫他宴珩了,从前的每次见面,二人都是极其官方与客套的,可是楚宴珩记得,在他刚入东厂之时,当时还是大将军的白老爷是如何如父如兄的提点他的。
“是。”
楚宴珩答了个是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你许是觉得我老头子疯了。”白老爷淡淡道,“可是我却觉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醒过。”
白老爷转回身来望着楚宴珩:“以咱们陛下的脾性,你觉得他会相信我与此事毫无瓜葛么?就算是他相信,你又觉得他不会赶尽杀绝么?”
听了白老爷的一番话,楚宴珩昂然道:“我楚宴珩向您保证,您白家在此事中定会毫发无损。”
白老爷笑着摇了摇头。
“您不相信我?”
“并非不相信你。”白老爷道,“只是我心意已决。我一向向往田园生活,今日这事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随后他又盯着那副《守拙归田图》道:“所谓的五大隐世家族,以然传了多少代了,可是若是后人不想担这么大的名,便真是痛苦了,那是甩也甩不开的金冠,我只觉沉重……”
……
楚宴珩出离了白府,天上月朗星稀,更鼓已经敲过了三更,他深深吸了口气后对白敛道:“你家老爷子的想法也是对的,不过我知道,你放不下梨园行,所以我可以保证,你若是还想在京城唱戏,是绝对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的。”
白敛却垂眸一笑道:“我早先确实是想不通的,不过现在听了老爷子的话,我觉得我想把这京剧向乡野之处发展,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我近年来实在太偏向前者,有了此次机会,我也可以照顾照顾后者了。”
楚宴珩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告辞。”
……
薛暖果然没有看错,艾岳峰虽然制毒不是好手,但解毒却是天赋异禀。
孙宴的化海棠本来已经深 入肺腑,没想到经过艾岳峰的蒸熏和针灸之法,这毒居然真的渐渐轻了。
艾岳峰好歹读了那么多年的各种药理之书,只不过他天性纯良,天生不是杀人的料,却是救人的好医者。
也难为他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许久,居然还能留存如此心性。
只不过他解毒之法也如同他的人一样,是温吞水,缓而又慢,但却极其稳,想来也会极其彻底。
按蕙娘的话说,这人平日里看起来疯,治起病来到像个宗师了。
而这艾岳峰治病的时候又实在是尽职尽责,基本上不离开病人半步,于是孙宴醒来时,看到的并不是他最想见的薛暖,而是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疯子在对他笑。
这一下子孙宴没被毒死却差点被吓死,他一个翻身就想给这家伙一拳,却没想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竟似乎武功尽失了的样子。
孙宴心下一惊,瞬间便颓丧的躺了回去。
艾岳峰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道:“你还不乐意了,我把你的命捡回来已经是不易,是功夫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都重要,没了命就没有功夫,只不过没了功夫我就不想有命了。”
孙宴如此说着,竟带了哭腔。
艾岳峰见状摇摇头,我个疯子自然跟你说不通,我去找你那如花似玉的薛暖姐姐去,让她来劝你。
艾岳峰如是说着,摇摇晃晃的出门去了。
半晌,薛暖从外面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孙辰等孙家庄的孩子们。
薛暖一进门,便扑到孙宴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来。
看了一番,确定了孙宴还是那个孙宴,不由得落下泪来。
而孙宴见了薛暖,更是委屈的瘪瘪嘴道:“姐姐,我的功夫,我的内力……都没了!”
薛暖虽然见孙宴难过,心下也是心疼,但是对于孙宴没了功夫这件事,薛暖心里居然认为是件好事。
想前世的时候,孙宴为了自己出生入死,靠着一身功夫来往于乱军之中,英勇非凡,最后却落得个乱箭穿身而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