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感情一向薄凉。
在整个顾家里，能出一个像顾长生这样的痴情种子倒也是个奇迹。
眼下顾长生去主宅里向父母问声好，得到的也只是略微的一颔首，还有父亲的一句“辛苦了”。
不过顾长生不在乎这些，倘若重生以后，顾家人能变了副模样，那才是奇怪。
他微微扭过头，看向顾清，后者倒是已经收敛了脸上的泪意，正紧抿着唇，乖巧地站在顾长生身后。
当顾老爷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才匆忙抬起头，露出一张秀气的脸庞，老实地问候了一声“老爷好”和“主母好”。然后小声道：“我是顾家左旁系子弟顾清，这次来主家，是为了几天后的灵阳宗招收子弟的事……老爷，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灵阳宗招收子弟的事？
顾老爷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问道：“你可知道这招收的对象已经内定了？”
“知道……”顾清咬紧下唇，倔强道，“但是这对我很重要，希望老爷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他恭敬地弯腰，鞠手在前，白色的长袍宽敞地覆盖在他削瘦的身体上，配上他从容的动作，颇有些仙骨道成的味道，叫人眼前一亮。
顾长生侧眼看着。没有吱声。
素闻顾家嫡子顾长生的性子好，从不会和下面的人计较事情，但是只有顾长生自己明白，他不是不计较，只是不在乎。眼下谁都知道顾长生刚刚落水，这顾清莫非是仗着自己的好脾气，趁机来争夺大比的机会？
顾老爷看了眼顾清执着的表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才缓声道：“长生就在你身边，你何不自己问问？”
顾清一怔，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似乎是有些燥意。“这……少爷的身体尚未痊愈，如果少爷去参加招收考试，会吃不消的！”
顾长生微微咧开嘴，眼里闪过一丝讽意。
倘若没有前世的冤仇，倘若他不足够了解顾清，几乎就要被这份真挚的神态给糊弄过去。
顾清的目的很明确：参加大比，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他能够明确地恳求，这份直接不会叫人心生反感，再加上他顾长生的身体确实不行，倒也有漏子可钻。
但是……
倘若披着诚恳的外皮，耍着不该有的心机，这才是真正叫人厌恶。
顾长生脑海里的念头一晃而过，他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顾清……”
顾清身形一僵，他回首，一双秀气过分的眸子略带乞求地看着顾长生。
若是傅子婴遇上他爱人的这副模样，只怕心都要酥了一半。
顾长生不动声色地想，而这招，在他看来，却只是一个笑料。
他微笑道：“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我去？”
顾清一怔，似乎没想到顾长生会这样说话。长生的温和是出了名的，顾家上下谁都知道顾少爷外冷内热，是个大善人，但是今天……
顾长生嘴角越挑越高，他上前一步，捏起顾清的下颌，看着对方如同白兔般畏缩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勾人倔强，他便是越发压低声音说道：“机会不是你求就能求来的……顾清，我的东西还不想拱手让人。”
倘若他的恨意能再深一点，大可以趁现在让这顾清尝尝被火焚烧丹田之痛。
倘若他的恨意能再浅一点，大可以拂袖离开，与这二人相忘于江湖。
然而，修道讲究的就是一个清净，倘若他的心不清净，这道路也走不长远，甚至这前世的执念还可能为他种下心魔，日后再难有寸进。
所以，顾长生选择顺心而为，有他在一日，这顾清和傅子婴怕是休得安宁。这欠下的债，终究是该还的。
呵，傅子婴。
顾清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和自己想得不同，更没想到这样刻薄的话会从顾少爷的口中说出。他做出这样温顺的姿态，竟然也会招来厌恶吗？
他隐约觉得这次大比对他很重要，修道讲究机缘，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顾清咬紧下唇，眼里盈盈闪现出泪花，虽然可怜但也不显得女气。他恳求道：“少爷，您的身体不适，参加这次大比会对您造成伤害的！”
“我意已决——”顾长生拉长声音，他睁着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侧首瞧了眼顾清，脸上的笑容尽然收敛，竟带上几分森然的冷意，“你若还有什么话说，找家主吧。”
顾清眼睁睁地看着顾长生拂袖离去，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的指甲紧紧掐住手心里的肉，直掐出血来也不自知。
而顾长生跨步离开，谁料刚出大门，耳边便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
“少爷、少爷！”
顾长生回首，来人正是顾城房里的丫鬟。
丫鬟脸色十分焦急，眼圈隐隐可见红了一圈，她焦急道：“城少爷晕倒了！您……您去看看吧！”
顾长生顿时脸色微微一变，他大步跨出去，迅速向顾城的方向走去，刚推开门，就看见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顾城。
“阿城？”
顾长生下意识轻呼道。
他上前，一直走到床前，才看明白一旁的地上吐了不少血，而此时顾城的脸色发白，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顾城生得极好，当初顾家捡他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这精致的小孩是哪家贵族的弃儿。而日后他也确实是越长越俊秀，若非身子的缘故，只怕这登上门来求嫁的女孩会不计其数。
顾长生一贯心疼顾城，他是他唯一的弟弟，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真心待长生好的人。
他看着顾城此时苍白的模样，竟然隐约有些心痛。
“阿城，不要离开哥哥。”顾长生握住顾城的手，只觉得手下的肌肤意外的发热，他瞧了眼顾城惨白的面色，回首道，“快！找大夫来！阿城发烧了！”
丫鬟也是着急，出门的时候竟然差点左脚绊倒右脚，还好急匆匆地也是跑出去了。
“渴……”顾城低呼道。
顾长生闻言，当即就想站起来去为他倒一杯水，却不料刚起身，手就被顾城死死拉住。
“不要离开我……”
“哥，不要离开……”
顾城痛苦又伴随着企盼的声音传到顾长生的耳里，叫他心中一阵惊惶。
“好，哥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