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一直守在顾城身侧,等着他醒来。
大夫很开就被请来,经过一番诊断,叫顾城服了些药,这才稍稍缓和下病情。
但是大夫叹气道:“以令公子这样的病情,怕是活不过几年了。”
顾长生明白,但是当这话从大夫的口中传出,他还是免不了心下一痛。
顾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听天由命吧,这孩子也苦,当初捡到他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许多伤口……”
顾长生一怔,他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初捡到顾城的时候,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一双眼睛瞪得像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瑟缩成一团,来躲避冬天的寒冷,但是弱小的身躯还是禁不住严寒,不断颤抖着。
以至于后来落下了病根,怕冷。
恐怕是那日落入湖中,叫他身体受了恙,刚开始还看不出,他又守了自己正整整三天,眼下突然禁受不住,昏迷过去也是正常。
顾长生垂首看着顾城的眉眼,微微叹了口气。
倘若顾城身体无碍,也是一世间难得的翩翩俊秀佳公子,奈何天公不作美,给了他这么一副身躯。
顾长生还在神游着,忽然感觉到手下有些微弱的动静,他慌忙低头一看,就见顾城精致的眉毛微微一动,挺翘的睫毛轻轻抬起,一双迷离夜色般的眸子一眼就瞧准了顾长生。
“哥……”顾城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难受吗?”
“难受。”
“那就好好躺着。”顾长生犹豫了下,补充道,“我会一直护在你身边。”
顾城没有吱声。
顾长生心下微微一动,他垂首看向床上卧着的顾城,后者正稍稍张开嘴唇,吃力地喘息着,由于剧烈的喘息,他的脸上浮现出仿佛晚霞般的红晕。
“阿城……阿城?”顾长生忽然觉得一阵紧张,他忙抱紧顾城,匆忙问道,“阿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没事。”顾城勉强平息下来,他牵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有哥哥陪着,阿城怎样都无碍。哥哥不要离开阿城就好。”
“不会的。”
顾长生心里焦急,这是他修炼千年以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如果说重生之前,傅子婴是他的执爱,那么现在重生归来,改变曾经的境况就是他的执念。
天道有常,既然叫他一日重生,必然有其深意,倘若一切都按照前世的齿轮运转,他的重生岂不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顾长生口里安慰着顾城,但是心神已经渐渐飘远。
阿城的病并非是无药可治,只是那引子……却是以他现在的实力难以拿到。
更重要的是,东西不在旁人手里,偏偏在傅子婴手中。
顾长生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凭借他的天资,他日要想和傅子婴匹敌也并非是不可能,但是那一天,顾城却是未必等得到。
顾城又在哼哼,拉回了顾长生的心神,他低首看着顾城,眼里难得露出几分温柔来。
一夜无梦。
翌日,顾长生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顾城的床上,而床上的小少爷已经消失不见,正在他朦胧之际,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他抬首,和顾城的目光对上。
顾城笑眯眯道:“哥,我的病好了!这绝对是好得最快的一次!”
“好了?”顾长生一怔。
顾城忙点头,他一把扑进顾长生的怀里,像只小熊一样蹭了蹭,说道:“哥,一定是有哥你陪着我,我才会好的这么快!”
看着顾城嬉皮笑脸的模样,病恹恹的模样暂时远离了他,这也叫顾长生稍稍放下心来,他轻轻一笑,看着顾城的耳垂变得通红起来,不禁笑道:“那就好。阿城想要修仙吗?”
“哥哥想要成仙吗?”
成仙?
那真是一个遥远的话题,前世在顾长生死时,傅子婴也不过步入元婴。整个修仙界,也有数千年没有一人能突破大乘,飞升上界。
但是……
顾长生笑着摸了摸顾城的头发,享受着手下舒适的触感。
但是他顾长生作为曾经顾家的天之骄子,曾被青丘门肯定为稀世奇才,若非后来为了傅子婴转投药师,恐怕数千年的时光早够他步入大乘。
顾长生道:“长生一途艰难,但只要心性坚定者,定能闯出一条坦途来。”
“哥,还要天资啊!”顾城笑眼弯弯,“不过我哥可是天才!”
顾长生失笑,他轻声道:“天资固然重要,但是心性更加重要。以心入道好过以杀入道,平常人的修仙之途多会遇到心魔,而唯有心性坚定之辈才能突破佳境。”
“受教了。”顾城比了个手势。
难得见着顾城笑得一脸阳光的时候,顾长生瞧着,也不禁微微牵动唇角,幽深的双眸映着顾城的模样,就像一汪静谧的湖,照着顾城的心。
后者略一思索,说道:“如果是哥要走的路,阿城一定会陪伴到底。只要哥哥不要离开阿城,多少艰苦,阿城都可以耐得住。”
“砰。”
顾城眼里闪过一道惊诧。
原来是顾长生的手微微一抖,手中的茶杯竟然猛地被摔落在地。
这事是不可能发生在一向沉稳的顾长生的身上。顾城担忧的目光看向他。
顾长生倒吸一口气,他垂眼看向地上的杯子,心脏猛烈地跳动。
他说不出,这句话叫他想到了什么。
昔日,他是这般情深义重地将所有的信任和依赖都交给了傅子婴。
——“如果是子婴要走的路,长生一定会陪伴到底。只要子婴不要离开长生,多少艰苦,长生都可以耐得住。”
同样的话,再从阿城的口中说出来,除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烂漫外,顾长生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深切的寒意。
一眼千年的爱,是可以轻易忘得了的吗?
同样,恍如隔世的恨,又是一句“结束因果”就可以解决的吗?
顾长生笑了,他大笑出声。
眼泪欲落,却又迟迟不落,只是大笑着拂袖离开。
顾城唤着“哥”,他也是落在了耳后。
“傅子婴,顾清。”顾长生喃喃道,“我的爱憎,你们又该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