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城确实是生气了，气他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气他说话不算数，气他总是把大义放在前头，顾不上他。
被深沉夜色所笼罩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
手里的烛台早就已经掉在地上，此刻，就只能借着清浅的月光看到他，紧紧的抱住他捶着他的背，将心里压着的火气全都撒了出来。
“能不生气吗！你都不回家，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已经照顾我一夜了，还要去照顾别的病人，你自己就不是人了么？不怕被传染之后没人救你啊？”
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却听得顾长生心里很不好受，的却是他的疏忽，竟然又把他的阿城给忘了。
“我已经喝过药了，所以就不会感染疫病了，那些郎中比我还早一些就在那里救人，也都是好好的。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不远处，追出来的林海看到这一幕之后，及时停下了脚步折回去。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找到了，自己呢。
苦笑着缓步往回走，觉得这空荡荡的大街也不会有什么人把疫病传染给他，正适合散步散心。
顾城听着他的解释，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去。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不愿离开，两只手在他的身后紧紧握住。
“这还差不多，暂且原谅你了。反正你给我吃的五宁丹很厉害，我现在也不会被感染了，都不怕了，就好好的享受一下这么好的夜晚吧。”
顾长生又何尝不想呢，只是他知道，医馆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很多的孩子像他的阿城一样，痛苦的蜷在床上，安静的流泪。药房还没研制成功，他们还命悬一线。
再好的夜晚，恐怕也是无福消受了。
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尽量放缓了语气想让顾城可以接受他的决定。
“嗯，今晚的月很亮，星星也很多。阿城，我先送你回家吧。我暂时还不能走，还有太多人得了疫病，他们都……很严重，再拖下去就会死的。”
先送他回家，之后呢，必然就是他独自去面对那一切，面对那些也许再也无可挽回的死亡。
他不能自私的放手让他自己去面对，至少也要留在他身边帮忙才对。
用力的摇摇头把他抱得更紧，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不回家，我想跟你一起去救人。我可跟你很久了，认识不少草药，肯定可以帮上你的忙。”
一晚上连带这一个白天都没有休息，顾城看到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得心疼起来。他的身体现在也好多了，留下帮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长生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在清楚不过，尤其是在他的事上面，说不定会直接把他扛回去。
抬着头一脸恳求的看着他，两只手也跟着松开，拉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摇晃。
“哥，我都大半天没看见你了，你不能这么狠心把我赶回去，我不然我就哭了。”
顾长生从来都是拿他的小孩子脾气没办法，尤其是他这一副恳切的模样。他只是想跟在自己身边而已，而且他真的可以帮上忙。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在自己说服自己了。被摇晃的肩膀都跟着轻轻颤动，顾长生才总算是松了口。
“好，我带你过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也还是要喝药的，在那里的人都喝了，好么？”
“嗯，能帮上你的忙，再苦的药我都喝。快走吧，早点完事你还可以睡一会儿。”
顾长生拉起他的手走回济世医馆，直奔后院中的还在熬煮的药。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每一次都是给病人尝试之后没有什么效果，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样想着，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阿城，你吃过五宁丹之后，还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时间隔得太久，我只记得大概的药材和炼制的时间，现在想复原还差了很多。”
站在他身边，顾城都感觉到了他的急切，那么多的人还在等着他救命，换了谁也会着急的吧。
垂眸看着砂锅里不停翻滚的气泡，回忆着之前吃下药的感觉。
“就是觉得……肚子里暖乎乎的，有点想咳嗽，还有身上，过了没多久就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一样来回作动，有点痒有点麻。”
听了他如此生动的解释，顾长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思索间却忽然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多亏了你来了，阿城。在这里帮我看着药，我马上回来。”
大步回到药房里又抓了几味药，在药方上划去几个名字，又添上几个名字，重新煎了一次。
两人并肩坐在药炉前，就像是在自家厨房一样，扇火添柴都配合的十分默契，不会撞到一起。
或许是比较安静又到了夜晚的原因，顾城就歪着头看着他的肩膀上，而顾长生总是惦记着他的身子还没好利落，下意识就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感觉一下温度是否正常。
“阿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就知道他始终是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会出什么事。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响亮的吻了一下，摇着头坐直身子。
“哪还有什么不舒服，是这小板凳太短，不靠的近一点我就掉下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偷偷看看月亮都被你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顾长生松了口气覆上他的手腕确定没问题才算是饶了他。
“坐累了就起来走一走，这里地方不大，但是角度正适合看月亮。等熬完了这服药，喂病人喝完我们就回去。”
其实不该把他留下来的，本来就虚弱的身子还没怎么恢复就又跟着他一起辛苦。
盛了一碗凉水浇在快要熄灭的炉火上，最后一个炉膛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汤药全部盛了出来，交给其他的郎中。
“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喂病人喝下去之后观察一夜，明天恢复的话，就是汤药终于见效了。我带他先回去，今晚就全要仰仗各位辛苦了，周老先生在后院临时支了床给你们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