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软的海沙在掌心里，就像是最柔软的云被握住了一般，自以为握住了，其实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从指间溜走。
经过了长达两刻钟的坚持不懈，顾城总算是做出来他心里的小房子。虽然有些粗糙，但也是他亲手做出来的，如果非要说有缺点的话，那就是没有屋顶。
“哥，你看我厉害不厉害？亲手做出来了一个房间呢，不如我们再画一个小院子吧，绕着房间一圈，用篱笆围起来。”
“这边要种一棵葡萄藤，夏天的时候可以遮荫，到了秋天就可以吃葡萄。院子里要可以都是海沙就好了，可以光着脚踩上去，最好还能有一块那样的大石头，我可以坐在上面。”
关于住处的构想，他从来都是一样的要求，不要很大的地方，只要舒服，安心，有很多植物，还有顾长生。
他喜欢安静平淡的生活，没有什么你争我夺，没有抛弃，没有欺骗。
这所有的一切，顾长生都知道。
他握住他的手，一起画着葡萄。
一颗一颗的葡萄，由藤蔓连起来，挂在葡萄架上，爬了满院。
“阿城，我是那葡萄架，你就是葡萄藤。我支撑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你呢，贴着我缠着我，从不放手，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哈哈哈，说起来倒还真是这样，我记得哥哥喜欢吃葡萄，还偷偷的在房间花盆里种过呢，后来才知道要种在地上才行，不然长不大。”
其实当时根本就不是喜欢，而是宗门里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加上平日里都是过午不食一天一顿，小时候根本就受不住，偷吃东西或是跑到后山采果子都是常有的事。
葡萄就是那时候经常吃的，野葡萄比家里种的个头小一些，但是酸甜的味道却是好吃得很，每次回来都是脱了外衫裹着一串葡萄抱在怀里偷偷溜回去。
想起那时做过的事，顾长生的心里便是酸酸甜甜的，酸是因为他，甜也是因为他。
“也不知道是谁爱吃，又是谁整日哭闹缠着我带他出去玩。”
正在他们沉浸在回忆中时，渔人便喊了一句。
“几位可以上船了，我这船大，最多能坐下八个人呢，就是装过鱼，您几位别嫌有腥味，这会儿天气好，又是顺风，一定到的快。”
顾长生拉着顾城的手往船边走，忽然就说出了之前憋了许久的话。
“你晕船那么严重，今日倒是不怕了？”
在岸上呆久了，顾城自己都忘记了晕船这回事，只是一只脚已经上了船，又有那边岛上的风景吸引，他也舍不得下去，只得干笑几声看着还算平静的的海面。
“今日没有大风，应该没事，而且也不是很远，我们在这都能看见那个岛，不怕。”
随后，林海便和谢修辞一起上了船，坐在后面。对比之下，倒像是一对儿文人墨客和一对儿初出江湖没什么见识的小人物。
大海比起江河来，更为宽广博大，大的让人敬畏。就算是那那一座岛屿，也都是被它牢牢包围住的，若是涨潮，说不定还会吞噬掉小岛的边缘。
除此之外，它也更为汹涌澎湃，海面看似平静实则隐藏着很多暗流涌动，因为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所有人都会猝不及防。
原本温和的风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帆都被刮得有些歪了，天色更是暗了几分，像是酝酿着什么暴风雨。
小船开始摇晃起来，顾长生握紧了顾城的手，谢修辞和林海则是有些担心的打量着前面的情况。
“还有多久能到，风越来越大了，这小船怕是禁不住。”
那渔人看起来并不担心，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没事，这风一会儿就过去了，不会一直刮的，还有两刻钟左右就能到了，不用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摇动船桨的速度，企图尽快通过。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船忽然又是猛的一阵摇晃，船内进了些水，下沉的更多了些，不堪重负的小船开始发出吱呀的声响。
水下的暗流涌动，加上肆虐的狂风，小船的破裂与倾覆，只是刹那间的事情。顾长生勉强依靠一块木板稳住身子，伸手拉住顾城的手臂。
“阿城……千万别松手！”
他自然是不想松的，但他坐的靠近船头，是第一个掉进水里的，那时候就猝不及防的喝了几口水，如今被暗流裹挟着，根本就使不上力气，也说不出话来。
一只手臂的力量，敌不过暗流的汹涌，顾长生终是看着他，在眨眼之间不见了踪迹。
“阿城……阿城！”
水下，温久正在和几条小鱼一起嬉戏，在暗流边的小水流中蹭痒痒，忽然就看到了其中的顾城，赶不及告别便直接游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冲出那个巨大的漩涡。
顾城不见了，当顾长生回过神来找谢修辞和林海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也已经不见了。偌大的海面之上只有他一个人，海面上泛着阳光留下的光亮，激荡之间晃得他眼睛生疼。
再后来，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漫长的黑暗之后，一切恍若新生。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么？”
那声音无比的熟悉，却又让他心口一窒。那是顾城的声音，他的身边，正是许久未见的温久。
他一直念叨着要去找的人鱼玩伴，竟也忘记了？
此刻他顾不上什么温久，只上前去抱住他的顾城，屏住呼吸沉声问道。
“阿城，你还认得我么？”
顾城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漠和疏离，随后摇了摇头，俯身又吐出几口水。
那一刻，顾长生只觉得，天都塌了，他恰好，是最高的那个，所有的一切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沉重而巨大。
坐在他身边的温久也是笑意僵在脸上，像是初遇时一般的，低声回答了一句。
“我是……温久，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未等他再说什么话，顾长生便直接躺倒在了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流下泪来。他竟然把他忘了，难道是因为没有保护好他，遭到的报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