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军此番前往金军,乃意在和谈。
桑氏一族,终究是被金军所俘。
饶是夜将军心中恨桑武帝,想来也是顾及与金军和谈的成败,这才没有轻易对桑武帝动手。
终归,是家国之事,在夜将军的心中盖过了私仇。
不比夜将军与耶律成比武,若是夜将军当真在金军处直接对桑武帝动手,而丝毫不顾及金军。
只怕会被视作冒犯,对和谈不利……
或者……”
说到最后,沈肆的声音小下去了许多。
桑榆心口闷闷的,也未再听清他说了什么。
原是如此么?
桑榆心道。
方才对桑武帝升起了那一股彻骨的担忧还未完全散去,她的面色仍有几分发白。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桑武帝还活着,便好……
只是……
似想到什么,桑榆收敛了情绪,抬目望向了沈肆。
正对上了沈肆正在深深打量的目光。
见她的视线投过来,沈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道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沈肆的长相十分张扬,有一种热烈的美感。
尤其当眉眼和嘴角轻挑后。
他一身的不羁华美,便与这奢贵的包间融为了一体。
旧南国的上京城曾有言,说是贵公子沈肆常年流连花丛,自己也已成为一朵艳绝的招蝶花。
这话说的是不错的。
在清柳村那样的荒偏之地,沈肆又衣着单素,这样的“艳绝”或许还不显。
来到汴城满兰阁,沈肆换上了华服,端上了贵公子姿态。
那种仿若与艳美花丛合二为一的态势,便一览无余。
落于百花丛中的奢美之地,说沈肆容貌的妖冶,便是容颜胜过女子,也不为过。
比如此刻立于沈肆身边的美貌女子茉莉,她乃是着满兰阁的头牌之一。
方才见她一步一踏从楼下行来这五楼包间时,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路不知迷了多少的人,又比下了多少的人。
于人群中,茉莉容貌颦笑,定是拔尖的。
可她在这包间中,跟沈肆一对比,竟是有些远远落后了。
尤其当沈肆勾唇而笑时,更是完全将茉莉比了下去。
只是,同时盛开的花。
桑榆却从沈肆的这里,看到隐藏在深处的黑暗与危险。
就像是开得最艳的曼珠沙华,美极了,却浑身都是不可触碰的、危险的毒汁。
桑榆启唇道:“沈公子,我想我还是错看了你。”
沈肆勾唇道:“桑榆姑娘,此话何意?”
桑榆的视线往一旁的茉莉身上扫了一眼。
茉莉是清纯一挂的女子,虽置身青 楼,又丽冠多数女子,可整个人的气韵,还是透着少有的澄净。
只是这澄净之中,亦透着危险。
但是,怎么会不危险呢?
因为……
桑榆目色深邃了几分,复又将视线投向了沈肆,启唇道:“沈公子,我从前将你想得过于简单了。
我以为你来清柳村与我会面,是你父亲沈正大人的意思。
你所行事种种,也只是受了你父亲之命。
如今来看,定不全是如此。
你前番说你父亲的立场就是你的立场,是因沈正大人早在桑氏一族被俘虏前,就曾与我父亲有过密谈,在新朝与旧朝之间,他仍旧选择旧朝的势力。
所以你沈公子,也与我站在了一起,助我救出桑氏一族。
我原以为,在此事上,你与我一样,只是一位执行者。
可如今来看,不是这样。
沈公子本人与我父亲之间,便没那么简单……”
“哦?”沈肆似是来了兴致,微挑了挑眉,嘴角弧度凝结在唇边,皮笑肉不笑地道,“桑榆姑娘的这话,怎么说?”
桑榆也勾了勾唇。
随之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茉莉。
此刻茉莉也对桑榆抱以了一抹笑意。
那般的温柔似水、眉目如画,叫人见上一眼,便仿若被如水的柔和裹挟,连心都要化了。
可桑榆此刻在这般的柔情若净水中,只感觉到冷。
她冷笑了一声,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听闻早在旧南国的上京,沈公子便常爱流连青 楼花丛,传闻那时的上京纨绔公子中,就数沈公子你的红颜知己为最。
只是,莫说常爱流连玩乐之人,不会有精巧的算谋、缜密的手段、深沉的人心……
青 楼烟花之所,也不会有易容之技极其高超的女子。
有这等本事,断不会安安只当个青 楼头牌。
如此二者,你沈公子,全占了。
莫说沈公子这一路行来的手段,便连夜长流派出抓我和昔儿的人,都被你轻易躲过,一路行至汴城,有几度遇到危险,我和昔儿的行踪差点泄露,也被沈公子你巧妙化解。
再者,便是这茉莉姑娘。
虽身处青 楼,一手易容之术却出神入化。
简单几个神来之步骤,便将我跟昔儿彻底改头换面,我与昔儿那般亲近,昔儿经茉莉姑娘之手易容后,我都差点认不出她来……
听闻这般鬼斧神工的易容之术,江湖之中,绝非寻常人可有。
所以,茉莉姑娘不是寻常人。
至于你,沈公子。
如茉莉姑娘这样神秘的能人,都能为你所用。
你更加,不是寻常人。
还有沈公子对如今新朝也好、曾经旧朝也好,局势之了解之深,以及一路行来,你还能反探到夜长流的踪迹……
如此种种,更是说明沈公子你,绝非凡人。
如此能人,本身就已有几分了不得的手眼。
怎么可能,如沈公子先前与我说的一般,你只是在替你爹沈正大人做事?
所以我猜,不管沈府和我爹背地里在密谋什么勾当,你,沈肆公子,定然是首要决策者之一。”
桑榆目色如炬。
沈肆静静听桑榆说着,未曾有半分躲闪。
待桑榆说完,他抬起手,击了两掌。
清脆的掌声在华丽的大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以呢?”沈肆直视着桑榆,嘴角向上轻勾了勾,那般的弧度,似笑也非笑,“桑榆姑娘揭了沈某的底,于姑娘又有何益?
与沈家与姑娘的合作,又有何益?”
“自是没有的。”桑榆道,“我只是觉得意外。
所以我一开始说,错看了沈公子你。”
“这世间事,表里不如一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