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时不时响起走路的声音,可见她这间屋子外头是被严防死守着的。
齐萤本来想把床上的被子铺到地下,让何息将就一晚,明日再想办法逃出去,或者看支援的人什么时候到来。
但是她又担心天亮了来不及收拾,若是向林安的人忽然闯进来怎么办?他们看上去可不是讲道理的人,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何息和她都是战五渣,到时候还不是任人拿捏。
所以齐萤想了想,搬了一个凳子放在角落里,这样就算有人开门进来也看不到凳子上的人。
她指着那个凳子,对何息道:“你就在凳子上坐一晚吧,小心不要发出声音啊。”
何息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抗拒地走到了凳子前面,乖乖地坐了下去,脊背挺直,身板僵硬,一看就坐得很难受,要是保持这样的动作一夜,明早还不得浑身酸痛。
这家伙,都不能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吗。
齐萤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把被子抱了过去,丢到何息身上。
对方扶住即将滑落的被子,愣怔道:“阿萤,你怎么把被子拿到这里了,你晚上盖什么?”
齐萤已经躺到了床上,闻言抬了抬眼皮,看到角落里的何息,他在黑暗中似乎成了一道剪影,被子堆在腿上,似乎让他有些无措。
又心软了。
“没事,天气热了,晚上也不冷,你拿着吧,起码舒服一点。”齐萤侧身躺着,实在不忍心再看他乖巧的模样,怕自己一个心软把床让给他,自己坐凳子了。
角落里迟迟没有传来声音,直到齐萤闭着眼睛,睡意来袭的时候,一个宽大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
柔软而又带着凉意,她睁开眼,何息正站在床边,低着头看她,“我不要,阿萤,你受伤了,更要好好注意。”
还没等齐萤反应,他就顺势弯下腰,把被角都掖好了。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落在枕上的发丝,柔软丝滑的触感让何息一顿,心尖似乎都被发丝扫了一般。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却不住地捻着那只手指。
“何息,你……”齐萤有些气恼,他怎么就这么实在,但是也知道自己恐怕说什么都没用,索性也就不说了。
她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见她没有再退让,何息走回角落,坐在凳子上,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环境忽然间十分安静,只有极其细微的风声时不时叩打窗扉,二人的呼吸浅浅,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齐萤越睡越觉得清醒,她懊恼地翻身,目光顺势落在角落里的何息身上,他居然还保持着那个正襟危坐的姿势,齐萤光看着就知道有多不舒服了。
这家伙,就知道怎么让她心疼吗?
齐萤也的确是心疼了,反派何息自小不受重视被人欺辱,来到北元国寻找求生的药,自愿做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供人驱使。好不容易回国,却依旧没有一个家,被兄弟姐妹凌辱戏弄。
而现在,居然沦落到在凳子上过夜了。
齐萤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这个人无论怎么不被重视,他都是一个皇子,更何况他在未来会拥有那么大的权利,如今却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没有一句怨言。
这么乖巧真诚的人,究竟是怎么变成将来那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摄政王的?
齐萤皱着眉,努力想着书中剧情。
何息回到南仓国后,似乎是在相国帮助下慢慢得到了皇帝的重视,这个人与他的母亲有点关系,但是相国对他也只是利用,不然以前不会不管他,现在看他身体好了,有争夺皇位的希望,才重新起了利用之心。
然后,然后……
齐萤倏然瞪大双眼,她想起来了。
何息前往南方处理旱灾,然后京中忽然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南仓国民间本就有些混乱,各方势力逐渐壮大,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蠢蠢欲动。接着何息急忙赶回仓京,却在路上被多方人马追杀,然后,双腿被砍。
所以后来,尽管何息握住了南仓国的大权,但还是让出皇位,做一个连皇帝都要惧怕的摄政王。
他……腿瘸了。
瘸腿之后,他还被相国放弃过,后来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夺得权利,为了证明自己有用,还拖着残废的腿爬了一里地。
这些都是何息的经历,怎么自己就一点都没在意呢?齐萤懊恼。
原先她只在意有关女主的情节,而何息跟女主扯上关系,就是他在北元国做下人,和成为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后对女主爱而不得,其中经历她居然毫不关心,直到现在才想起零星一点。
看着角落里坐得挺拔,气质出尘何息,他现在的一切看起来有多美好,那未来就有多么残酷。
齐萤忽然就觉得眼睛酸涩了。
她竟然觉得未来的何息如果真的遭遇这些,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握紧了拳头,心里越发酸涩难忍,终于她坐了起来,轻声道:“你睡了吗?”
那边很快传来何息紧张的声音,“没有,阿萤,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这个时候居然都还在关心她。齐萤抿着唇,更加觉得这个可怜的孩子需要自己的疼爱。
她叹了口气,用慈母一般的语气道:“那边凉,你睡床上吧。”
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声音,而对方也没有动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齐萤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的脸瞬间爆红,咬着唇,刚准备说自己那是胡话,就听到角落里,何息声音微颤,小心翼翼地问:“阿萤……你说什么?”
齐萤别过脸,刻意冷淡道:“你是特意来救我才被困在这里的,我自然不能放你在凳子上过夜。过来吧,将就一夜,这个床挺大的。”因为她也不想在凳子上坐一晚,想想就觉得难受,何息……齐萤无耻地想,把他当成一只没地方睡觉的流浪猫看待就好了。
见何息久久没有动作,齐萤皱眉,“你还不愿意啊?”
何息站了起来,声音更加无措,“不是,不是,阿萤……我……”
“不是,那就快过来吧,我把里面的角落让给你。”齐萤穿上了鞋,催促道,“赶紧的吧,别耽误时间,稍微休息一下,明天早早起来想办法。”
何息站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慢慢走了过来,站在齐萤面前,耳朵发红,心脏狂跳,嗫嚅道:“阿萤。”
见他还在踌躇,齐萤觉得有些好笑,她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知道现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会叫你负责的,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她以为何息这下该放心了,却不知道黑暗中,他的眼睛倏而冷了下来,眼睛里似乎装满了寒冰,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拖鞋,翻身躺到最里面,侧身背对齐萤,似乎一瞬间就睡着了。
齐萤看着他僵硬的脊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忽然感觉,他生气了?
不应该不应该。齐萤摇摇头,怎么可能忽然生气,没有经过瘸腿和后面一系列打击的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缺爱的少年而已。他只是不好意思。
齐萤重新躺到床上,她小心往外挪动,睡在床边,快睡到床下了,而何息也快跟墙融合在一起了,二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
房间里又陷入到静谧之中,只有呼吸声缠绵交错,齐萤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着,但是不知道为何,眼睛越是闭着意识反而越是清醒。
身后那人仿佛是一道火焰,分明之间隔了好远的距离,她的后背却跟火烧一般灼热不自在。
她睁着眼睛,失眠了。
背后也忽然传来悉索的声音,齐萤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后面传来何息似别扭又透着关心的话。
“阿萤,伤口,还疼吗。”
这孩子,一整晚都对她的伤口耿耿于怀,这也不知道是问第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