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确认陶府公子究竟是不是何息,眼下不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吗?
若刚刚那二人说的不假,陶公子此刻在荷塘赏花,齐萤只要偷偷过去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那人的真面目了。
齐萤下定了决心,她握着扫把,朝着出口走去。
这个西北角也就是被一道拱门隔开,里头便是供杂役休息住宿、以及做一些活计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然也不会特意设置一个总管来管理这个地方。
方才那两个丫鬟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齐萤尾随而来,看着自己右手边的道路,眼神坚定。
她拖着扫把一路前行,若有人经过,便垂头扫地,竟然丝毫没有引起怀疑。走了没一会儿,远远地就见到了水面上浮满了荷叶的池塘,以及池塘边一个精致小巧又不失奢华的亭子。
亭子里,果然立着一个人,陶公子果然在这里赏花。
白衣翩然,身影单薄,虽然看不着脸,但光看背影也知道这人容色不差。
齐萤皱了皱眉,昨日惊鸿一瞥,她觉得陶公子有些熟悉,今日认真看了,倒也没有那日的熟悉之感了。
可能……是昨天匆匆一瞥,太过仓促了吧。
那这人究竟是不是何息?
她抱着扫把,小心绕到亭子前面,躲到一棵树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这个位置果然能看到亭中公子的脸了,齐萤凝神细看,男子身材欣长,衣袂临风,发丝缭绕带着缱绻的温柔。他眉目淡然,手抵着唇轻轻一咳,似乎承受不住池塘里泛上来的凉风。
玉面俊朗,身子病弱,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齐萤的心落了下去,像是被浸没在一池温水里,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感到异常,只是时间久了,有些沉甸甸的闷。
她泄气般地准备收回目光,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人看过来的目光,眼神淡然,并无怒意,却叫齐萤微微一惊,她像是被电到了一般猛地把身子缩在树后,等反应过来,才觉得懊恼。
完了,被看到了。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什么动静,齐萤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就见男人还站在原地,看过来的目光却透着笑意,见齐萤也在望他,便抬起手轻轻招了招。
齐萤愣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握着扫把,犹豫了一瞬,便硬着头皮从树后出来,这人是陶府老大,自己最顶头的上司,他的话不能违逆,自己现在都已经被赵奇晟针对成什么样了,再严重一点,她不敢想。
进了亭子里面,到了男子跟前,看着他脸上带笑却没有说话,齐萤才想到在古代见到主人是需要行礼的,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终是对生命的爱惜战胜了行礼的尴尬。
她想着以前别人给自己行礼的样子,生疏而僵硬地福了福身,“奴婢、奴婢见过公子。”
男人微微颌首,问道:“你是这府上的下人?”
齐萤点头。
“刚刚在看什么?”男人又问,看向刚才齐萤躲着的那棵树。
齐萤也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这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真的觉得好奇。毕竟皇室中人都不喜窥伺踪迹的行为,若这陶公子真是皇子,在那种环境下长成的人定然心机深沉不好应付。
脑子百转千回,齐萤咬了咬唇,抬起头,眼神懵懂天真,看上去真诚又真诚,“回公子,奴婢在扫地瞧见这边有人,看背影便想着这人该是何等的风姿卓越,英俊潇洒,于是忍不住便想凑上前看一眼。却没想到在亭子里的是公子你。”
男人一愣,“却没想到是我?你认得我?”
齐萤点头,“之前见过一次,却没有看清。”昨日只看到了半截背影,所以才会认错了人,把人当成了何息。
男人失笑,双眼微弯,似乎十分愉悦,“这府上的下人都这么有趣吗?”
你这是在夸自己教导有方吗?
齐萤颇有些自得,像她这个结合了现代智慧、奇特经历和自己本身特质的人,天下独此一个,怎么可能府上的人都同她一样有趣。
但是看着男人泛着笑意的眼瞳,她谄笑道:“公子教导的下人自然如此。”
男子微愣,似乎有些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当他看着只有二人存在的亭子,慢慢地明白了什么。
感情这个小丫鬟把他当成了府邸的主人了。
趁着安静下来的功夫,齐萤的目光在亭中扫了一圈。石桌上还放着点心茶水,两个杯子盛满了水放在桌子两侧,在青天白云、荷塘碧色的映衬下氤氲着浅薄稀疏的热气。
看来方才这里有人与陶公子对坐,似乎也没有离开多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齐萤背脊微微绷紧,她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个像赵奇晟那样的人过来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怕陶公子招待的是什么贵客,若他真是皇子,来往的必然也是什么皇亲国戚、高位权臣,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见她目光久久停留在桌子上,以为她是被点心吸引。男子抵唇轻笑,越发觉得她有意思,便道:“看你扫地也辛苦,这点心便当给你的奖励吧,反正我也不喜欢。”
齐萤一愣。
她看着桌子上的点心,桃花样式,浅粉淡白,看上去就香甜可口,的确不像是男子爱吃的东西。
她还有些犹豫,便又看见了男子鼓励的眼神,也不敢拒绝,毕竟有些人最为讨厌别人的拒绝,觉得那人是不识好歹。
反正一盘点心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齐萤上前端了起来,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就谢谢公子了,时候不早,我还要去扫地了,就不打扰……”她的目光落到前面一碧千里,不仅荷花未开,连花苞都没有的荷塘上,微微一顿,有些艰涩道,“公子赏花。”
得到男子应允,齐萤一手端着点心,一手捏着扫把,快步离开,留男子在身后轻笑出声。
直到走了好久,敲不到身后的荷塘,齐萤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看着手里的点心,愁得不行。
昨夜她想了好多,想若这人真是何息她该怎么与他相处,也不知道何息愿不愿意见到她,毕竟她算是见证了何息在北元国当花匠时的不堪,她又该怎么说动对方让自己离开。
可是等她准备要面对何息时,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何息。
齐萤放下扫把,从怀里掏出昨夜竹林中人给的玉佩。
这个人是谁她也不知道,她本以为给她玉佩的人就是陶公子,但是方才与陶公子对话,才知道并不是同一人。
玉佩摸起来光滑细腻,手感甚好,自带一层暖意,中间刻着一个字,齐萤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出这个字是“煜”。
……
亭子里,陶星延看着满池荷叶,想起方才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不仅失笑。他勾着唇,一向苍白的脸上因为心情愉悦而多了几分红润,看上去竟健康了许多。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就见一个面容精致,俊逸好看的少年走来,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哪怕是看到自己,也是一副冷清淡然,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看着少年沉寂的眼神,陶星延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个弟弟与他相同,那便是自小身子孱弱,常年缠绵病榻,拖着病体生活。但是他又对什么都很冷漠,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就在自己以为他看破了红尘,不在意生死时,他却去了北元国寻药。
没想到,还真叫他寻着了。
看着自己泛着淡淡青色的掌心,陶星延表情丝毫未变,眼神却轻轻颤动。
何息走上前,把盒子递过去,“皇兄,东西我已取来。”
陶星延笑得温柔,“多谢煜儿了,我听闻你这里有一朵千碧莲,这恰是治我身体的一味药引,便斗胆来求,没想到煜儿竟然丝毫犹豫也没有,就把东西给了我。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他日你若有……”
“皇兄不必多谢,反正这东西与我也无用处。”何息淡淡打断他,“天色不早,皇兄小心着凉,还是快些回府吧。”
陶星延的笑容微微一顿,很快他就整顿好表情,笑得更为柔和感激,“是,那我便先回府了,等哪日我身体好些,再邀煜儿一叙。”
何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只剩下茶具的桌子上,停顿了片刻,似是不经意间地问:“方才有人来过吗?”
想起那个颇为灵动的少女,陶星延笑容不变,“方才我见一个丫鬟扫地辛苦,便自作主张赠了她一碟点心,煜儿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何息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担心有人打扰到皇兄。”
陶星延点了下头,“我这便先回府了,多谢煜儿赠药。”
等人走后,过了好一会儿何息还站在原地,目光却凝结在桌子上。
他伸出手招了招,一个黑衣人便忽然出现,弯腰行礼,“主子。”
“刚刚谁来过?”
黑衣人左肖顿了一下,道:“齐姑娘扫地,扫到这里了。”
何息面色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眼睛里藏着阴翳,嘴唇紧抿,片刻后才沉着声音道:“以后人得给我拦住了,不要再叫旁人进来。”
左肖低头,“是。”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开口,“主子,您不该将时间……”
何息打断他,“我自有分寸。”
他看着前方的荷塘,一池碧色,单调又薄弱,看上去没有多少美感,水波粼粼,日光明媚,他心里却空洞又迷茫。
这个法子真的行吗?
这样循序渐进,引得她一步步陷落,真的会成功吗?可是自己现在,都已经忍受不住了。
但是脑子里却忽然想起在北元国时她对齐希满如此上心的模样,何息眼神瞬间溢满阴沉,他捂住有些慌乱的胸口,暗中咬牙。